林语珊初中时代便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文科成绩非常突出，多次获得市里作文比赛的奖项。她为人低调，言谈得体，相貌娟秀，不仅老师喜欢，还是许多男生倾慕的对象。

林语珊的父母严格又开明。严格在于对其生活学习的管理，她的门禁一直是晚上7点，和同学外出要向家中报备。学习成绩每科均不得低于90分；开明在于林语珊在读书上没有限制。父母均是爱书人，家中有许多书，林语珊很小就读过大量中外名著，后来更是有书便看，无书不读。林语珊深受文学作品影响，许多小说中，女主角皆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叛逆之心，总是反抗限制她的环境。她总会遇到一份命定的爱情，一个别人都说和她不相配，但却是真心相爱的人。文学在林语珊心底铺垫了一份对理想爱情的向往，只是初中时，这份向往一直被“优等生”的外在期许包裹，沉静地安睡。

高一时，林语珊喜欢上了摇滚乐，这和她那文静的外表很不符。她总是带着耳机，一边做习题，一边沉浸在那些高歌自由的呐喊中。

高一下学期，一个五月的下午，林语珊在放学路上偶遇了与人斗殴的陈慕涵。

那是一个街角，林语珊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有女生尖叫。她转过头去，看到好几个男生围攻一个相貌颇为出众的男孩。附近似乎还站着两个女生。

按平时，这种情况林语珊都会匆匆而过，但那天她莫名地没有挪动脚步，在路边看着那混乱的场面。

或许自己当时在想，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或许她是被那种“坏孩子”的氛围吸引了？或许她就是单纯好奇？

那天的心境，林语珊已难追忆了。但在一片模糊的记忆之海中，那个即使被众人围攻，也毫不屈服，奋力反击的男孩的样子总是难以控制地浮现。那就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令林语珊终身难忘。

在一刹那，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也或许那只是幻觉，是记忆错乱。但林语珊却总是记得他们的目光曾经有过交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目光，总之让她的心空跳了半拍，让她产生了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很瘦，脸颊有着突出的棱角，关节也很突出。他有点黑，看上去健康又带一点野蛮。那天被打得很狼狈，脸上全是灰，但依旧难掩他漂亮的脸。林语珊只在时尚杂志上看过类似的男孩子，而他比杂志上那些模特还好看。也因为他的容貌，当时的场面很容易让人想象成打他的男生是因为嫉妒。

但是后来林语珊才知道，那些男生的确因为嫉妒，却不是无缘无故。现场围观尖叫的女孩中有一个是那些男孩中领头的女朋友，迷上了陈慕涵。

可林语珊却以为陈慕涵正在被霸凌，出于当时涌上的一股强烈的正义感，她冲上去大喊：“再打我就叫警察了！”

其实林语珊直到高一也没有配手机，她想报警必须先找到公用电话，在当时的情景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好像是身体里涌动着一股力量，带着她卷入那场充满了青春期过剩荷尔蒙的争斗中。

当时，斗殴停了下来，几个打人的男孩转过身，打量着林语珊。其中一个气场最强，看着也像领头的男孩冷笑着：“呵，陈慕涵，你真厉害，这种好学校的好学生你也……”

另一个男生笑着说：“妹妹，你不知道，这人是个人渣。你理他远一点，和我好怎么样？”

林语珊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你们好几个人打一个人算什么？懦弱！”

这话好像击中了领头那男孩的自尊心，他脸色一沉，看了一眼正在弯腰喘着气的陈慕涵，又看看林语珊，神情一凛，豪言道：“即使我一个人揍他三个也没问题。”

林语珊故作不信：“你根本就不敢，因为你根本就打不过。”

林语珊话音未落，那男孩忽然转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已一拳打中陈慕涵的腹部，陈慕涵被打倒在地，捂着肚子。男孩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林语珊道：“单挑没问题，但是，有个条件。我赢了，你就跟我好。”

众男孩跟着起哄。

日后回想，林语珊总是不禁羞耻。那时的言行真是太幼稚，但在16岁的年纪，那种幼稚好像被大家认同、遵循，谁也察觉不出其中的可笑与荒诞。她不敢想那天如果不是后来的结果会怎样，她真的会跟那个领头的男孩好吗？

但那天的结果又好像是命运既定的一般。如果说她的人生有万千种可能，只有一条路可以和陈慕涵相遇，那么她当时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是不知这结果时对是错。

就在那男孩和林语珊说话之际，陈慕涵突然起身，猛地给了他下巴一拳，两人由此激烈地缠斗起来。数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林语珊忽然感到自己行为的冲动与荒谬，她想过逃跑，但责任感和一种她也说不清的高涨情绪让她仿佛被固定在原地。

后来，附近好几个成年人聚上来把两个男孩拆散，那时陈慕涵正坐在对方身上，拳头如雨般打在对方脸上。

彼时已是6点50分，平时林语珊已经到家了。

7点半，林语珊家中的晚饭已做好。女儿第一次违反门禁，父母开始不安。

8点半，林语珊才怯生生地出现在家门口。只说今天学校临时安排了考试。父母将信将疑，但在那之后便开始考虑给女儿配一台手机。

那天，伤痕累累的陈慕涵站起来，拉起林语珊的手，充满仪式感地带着她离开了现场。他的神情庄重又好笑——林语珊每次想起，都会以此笑话他——就好像是野兽们交战后宣誓自己的胜利般，严肃又幼稚。

他对林语珊说能不能借他一件衣服，带帽子的，他不想让家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但林语珊没法回家拿，身上也没有钱。陈慕涵便在公共卫生间洗脸、整理头发。五月下旬气候已近夏日，但晚风中仍有一丝凉意。陈慕涵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刚才打得沾满了灰。他把衣服脱下来洗了，裸着上身走出卫生间。林语珊满脸通红，把头偏过去不敢看。

陈慕涵说一定会好好谢谢林语珊，希望留她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手机……”林语珊很不好意思。

“你是哪个学校的？”陈慕涵的神情很认真，但林语珊的目光落在他那紧致结实的腹肌上，又觉得当时的情景莫名喜感。

就是这样宛如青春偶像剧般俗套的相遇，对林语珊来说，却成为她16年人生中最震撼的事。不久后她的父母从学校老师那里得知并没安排过考试，少不了一次严厉谈话，门禁变得更加严格。但父母越是管控，林语珊心中那早已萌发的叛逆之心就越强大。这反而促使她每天都无比珍惜和陈慕涵见面的时光。

他们陷入了热恋，那是林语珊人生第一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