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就在楚佳桃刚刚踏出家门后没一会儿，曾智楠就拿起电话拨给了萧琦。她本不会对某个委托自己的人如此关注，但曾智楠总觉得萧琦和自己的女儿有某种联系，依循直觉，她觉得通过帮助萧琦解决他的问题，也许能收获一些对女儿有帮助的东西。至少，就算没获得什么，如果萧琦是女儿的朋友，帮他解决一个难题也不算徒劳无功。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原来另一头的萧琦正在奶奶的病房陪护。今天早上，奶奶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入普通病房，进行了各项检查后，萧琦陪奶奶说了会儿话，但还没来得及提修改遗嘱的事情，奶奶不一会儿便累了，萧琦赶忙让奶奶先休息，这会儿，老人睡得正熟，手机响起，萧琦生怕吵醒奶奶，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很远后才接听。

“喂？是萧琦吗？”萧琦只听一个有些陌生的，听起来很干练的女声。

“是的，您是……曾……啊，您是？”萧琦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所认识的女性，一共也没有几位，因而他猜测十有八九是曾律师。但由于姑姑的手机号他也没储存，因而不敢贸然询问。

“我是曾智楠。”对方简短地答。

不是姑姑，萧琦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不过，前几日奶奶在重症监护室，他全身心都在陪护奶奶，伯伯和姑姑这次也没有在奶奶病情危重时和他谈房子的事情，这让萧琦得以在短时间内把房子的问题抛到脑后，现在，他不得不重新面对家里的房产纠纷问题。

“曾律师，您好。”萧琦礼貌地问候。“很抱歉前两天没给你打电话……”

“情况怎么样呢？有没有和你奶奶谈我和你说过的事情？修改遗嘱？”曾智楠语速很快。

“很抱歉……”萧琦叹了口气，“我刚回家，我奶奶就又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一阵沉默，听到这样的情况，曾智楠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心中慨叹，这孩子现在的处境真是很艰难，虽然她也见过不少比这种情况更艰难的处境，不过这孩子的年龄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未经世事，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一定很难承担吧。可是，虽然理解他目前一定情绪十分低落，但曾智楠仍要保持理智，修改遗嘱之事迫在眉睫，要在老人情况好转后立即着手，否则随时有可能出现变故，这样一来，因为老人原本的遗嘱是无效的，又没有立下新遗嘱，法律则可以将老人的财产在子女间平分，萧琦将获得的利益会大打折扣。

“你奶奶情况现在怎样呢？”曾智楠试探着问。

“今天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萧琦的声音很低沉，给人感觉像是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前两天抢救过两次，这两天算是稳定下来了。”

老人的病情比曾智楠刚刚设想的还要糟，她很想安慰几句萧琦，但此时她要抓住重点，提示萧琦现在最迫切的事情。

“你奶奶现在精神怎么样？清醒吗？可以说话、写字吗？”曾智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以免显得过于理性而不近人情。

但萧琦仍感觉回答这样的问题很痛苦，他至今不愿面对奶奶身体状况日渐沉重的事实。尤其是今天早上奶奶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在萧琦眼中，这就是奶奶即将痊愈的标志。他抓住一切奶奶即将好转的迹象，拒绝考虑坏的可能。只是，眼下他必须要将实际情况告诉曾律师，他尽可能地如实描述：“奶奶意识是清醒的，早上我和她聊了一会儿，不过这会儿累了，已经睡了，还是很疲劳……我觉得，应该能写字吧。”

“好。”曾智楠试着放慢语速，尽量委婉地说，“你听我说，目前面对这种情况，你可能要尽快和你奶奶商量修改遗嘱的事情。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奶奶的身体当然能好转……萧琦，你能理解吗？”

萧琦当然知道曾律师口中的“那个意思”是指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答道：“好的，谢谢您。”

“谢谢您这么惦记着我的事……我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人……谢谢您。”萧琦补充道。曾律师竟然主动给他打电话询问状况，这确实令萧琦觉得意外和感激，他不善言辞，越是想表达越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自觉感谢的话语说得十分生硬，于是尽量地补充着。

“你不用客气，孩子。”曾智楠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孩子”这个词，在她眼中，萧琦确实就是一个孩子，她总是下意识地把萧琦和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想到女儿，曾智楠不禁想起自己最近的疑惑，女儿很关心萧琦，但却在和另一个男孩交往，并鲜少对自己提起。她本不该介入这件事，但身为母亲，她仍旧时常放不下对女儿的担忧，此时，她知道过多地对萧琦提及自己女儿的事情有些不合适，但她又希望能了解到一些线索，于是借此机会试探性地说：“对了，我女儿和你好像是同学？”

“……啊？”曾智楠忽然将话题转为私事，令萧琦有些意外，在他心目中，曾律师一直是一个公私分明的女强人，此举有别于于他对她的既往印象。

“没错……是的，我们认识。我们在学校是一个社团。”萧琦谨慎地说。由于不知道曾智楠为何要提起楚佳桃，他有些紧张。

曾智楠想稍微安慰一下这个目前正面临着他人生巨大困境的男孩，她的语气变得温和：“哦，其实我想说，你不用谢谢我，是我女儿……她很关心你。我作为母亲，有时总有些私心。实话说，一开始你的这个事情我是不太想接的，但我女儿很希望我能接，希望我能做点儿什么。你们是同学，她对你的事很担心……另外……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叫人信任的孩子。萧琦，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对你来说很艰难，但是，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状况需要去面对，你要鼓起勇气，要加油，知道吗？”

萧琦从未想过，一开始显得严肃而强势的曾律师此时会像一个温和的长辈一般宽慰自己，他心下感动，感谢曾律师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楚佳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