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保护嘉妍保护得密不透风,这才让她免于被赵诗音那条疯狗咬到。
代价就是不太能经常和她联系。
嘉妍并不太在意这些,她有很多课程要上,提前毕业的条件十分苛刻。
她几乎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
拉锯战进行了近一年之后,纪琛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后,适时抽了身,拿到手的钱,不过区区几百万。
纪言卖制药公司的时候,纪琛用这些钱托人买了下来。
他自己名下的四家公司也都被迫转手了。
赵诗音脏手段不少,本身又是学法律的,钻起空子来驾轻就熟,纪琛周旋很久,才没被她套进套子里,最后也没捞得着什么便宜就是了。
临走的时候纪言只送了纪琛一句话,
-好走,弟弟。
纪琛也笑了笑,“再见,我的好哥哥!”
有些人,注定是没办法和解的。
其实他不讨厌纪言,纪言对他也说不上坏,但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做兄弟。
相比于纪言一如既往的冷酷和不动声色,赵诗音就有些小人嘴脸了,抽空在他脸前晃了片刻,刻薄地挤兑了纪琛一句: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也不过如此,你和你母亲一样,都蠢得可怜。”
纪琛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劝你别太得意,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呢!
“不,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赵诗音问他,“纪琛,你知不知道,纪伯恩为什么愿意娶我?”
纪伯恩这些年,玩归玩,处理的干干净净,没谁能在他这里讨到什么便宜,想算计他的,最后都没捞到什么好。
纪琛没有兴趣跟她玩猜谜。
也不想了解那个一生风流成性的男人。
赵诗音自顾自说,“人都有软肋的。还有,二少,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送给您,估计您忘了,好几年前的事儿,我初出茅庐,家里碰上事儿,急用钱,接了一单生意,被您搅黄了。我这人吧,记仇。”
一个艺术家,出了高价找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大海捞针一样漫天撒网,那时候她跟着纪伯恩,一个月也能拿些钱,但纪伯恩这个人冷血无情得很,总不会让她得到太多好处。
她找到一些门路,想接这单生意。
纪琛直接把她门路给切了,差点儿还惹上官司,后来还是纪伯恩找了关系帮她疏通了,只是嫌她小动作多,给了她一些钱,叫她走了。
纪琛无所谓的笑了笑,“啊,这样,我还以为阿姨您对我有想法呢!”
赵诗音没挤兑上他,有些生气地转身走了。
-
已经又是一年冬天,寒假嘉妍再次住进了纪琛的公寓,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两个人突然变成了异地恋。
天堪堪亮的时候,嘉妍就醒了,做噩梦,一身冷汗。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各种报道层出不穷,纪伯恩那些风流债也被一个一个挖出来。
嘉妍第一次知道纪琛的母亲罗莎。
也是罗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的视野里,各大媒体都在争抢独家,拼命挖掘细节。
一个在美留学的华裔女作家,她和国内知名导演杜章是知己,杜章拍过她八部小说和剧本,四部拿了奖,六部大火,其中三四部有着巨大争议。
话题量很足。
盛名之下,各种猜测都有,但罗莎这个人很古怪,没什么朋友,不接受采访,也不露面,见过她本人的据说只有她的编辑兼经理人兼好友齐姓中年女人,就连杜章也没见过她。
且她最出名的时候,已经是去世后。
纪琛的母亲罗莎是个孤儿,先天缺陷是免疫系统疾病,没有被人领养过,十六岁脱离孤儿院,孤身前往美国公费留学,学院派的写作家,有着一身孤傲冷清的脾气,朋友不多,才华横溢但像一把刀,刺得人无法靠近。
纪伯恩和发妻的婚姻走到末路的时候,在美国度假碰上罗莎,情场浪子和高冷带刺的野玫瑰没能擦出火花,还结了梁子,纪伯恩在美国开展新业务,且为了避开发妻,独居两年,纪伯恩凭着长袖善舞的厚脸皮一直盘旋在那个留学生身边。
大概是因恨生爱的老套戏码。
罗莎最后被纪伯恩打动了,两个人谈了不到半年的“恋爱”,纪伯恩就要回国了。
纪伯恩一直是已婚状态,可惜罗莎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是在回国之后,纪伯恩处理和发妻的关系没处理好,因为利益关系结合在一起,也因为利益关系绑得很紧。
罗莎没办法接受,离开了纪伯恩。
纪伯恩一直以为罗莎回美国后没再回来,他或许也并不在意。
其实罗莎第二年就回来了,怀孕了,身体条件不允许没办法堕胎,就生了下来。她独自抚养纪琛,花费了巨额财产也没能延缓她病发的速度,纪琛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彻底不行了,在生命末端的时候,她终于还是联系了纪伯恩,希望他能安排好纪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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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琛已经想不起来母亲的模样了,记忆中应该挺漂亮的,文静?或者说冷漠?好像都不合适。不怎么说话,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作家,只知道她经常出去打工,或者说体验生活?
报导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
好像是陌生人的事迹一般。
罗莎是笔名,她好像有本名,但纪琛并不知道,他和罗莎在一起的十四年,更多时候是在颠沛流离,两个人去过大大小小各种城市,没有亲戚,也几乎没有朋友,做很多小兼职。
纪琛忽然发现,他对罗莎的认知模糊到几乎记不清,印象里都是很琐碎的事,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只罗莎送他走的那天,记忆格外的清晰。
那是个晴天,大约是九月份,秋高气爽的时候,他穿了一件长袖外套,裤子是牛仔裤,他站起来,已经和罗莎一样高了。
罗莎穿一件棉布长裙,套了一件针织的薄外套,她有修长匀称的身材,虽然没有刻意保持过,依旧线条优美,但她独身了十几年,或许是因为纪琛,或许是因为纪伯恩,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病,纪琛无从猜测,母子两个没有交过心,甚至连正常的交流都很少。
她低声说着:“我已经没有力气养你了,你去找你爸爸吧!”
纪琛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也没有哭没有闹,大约很久之前就隐隐约约有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他点了点头,只是问了句,“你呢?”
“我没什么。”她说,语气很随意,纪琛知道她偷偷吃药,已经很久了,她即便到那一天,也没有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但纪琛早有了预感。
或许母子两个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对即将到来的苦难缄默不言,他们都不喜欢离别时的痛哭和惺惺作态,于是彼此沉默。
沉默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告别。
罗莎帮他把行李收拾好,原本装了满满一箱,后来又一件一件拿出来,“也不需要,让你爸爸帮你换新的吧!这些都太旧了。”
纪琛没有说话,九月的风还有些燥热,纪琛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走出那件小房子的时候,罗莎送他下了楼,站在林木掩映的出口把行李箱递给过来接的司机。
司机穿着黑西装,深蓝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沿,黑色的大车带着一丝庄严肃穆的意味,车窗降下来,露出纪伯恩半张没有表情的脸。八壹中文網
罗莎没有往那边看,也没有往前再走一步,只是拍了拍纪琛的肩膀,“走吧!”
没有说再见,或许也知道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只是在纪琛要走的时候,说了句,“对不起小琛。”
纪琛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不是记恨她,总觉得她并不是想听那三个字,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罗莎笑了笑。
纪琛坐上车的时候还在回头看,母亲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直到车子转弯,再也看不见。
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
纪琛搜了搜罗莎这两个字,出来很多报道和消息。
罗莎写过很多文章,风格偏锋利,是个嘲讽高手,文字风格里都能看出来,有点儿厌世。
她喜欢酒,威士忌朗姆酒杜松子酒……她的文章里充斥着各种酒,她大概也抽烟,在一篇文字访谈里说的,但纪琛没有见过,她从不在他面前抽烟喝酒,不知道是戒了,还是因为什么。
嘉妍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独自喝酒,倒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最近睡眠不好,喝点儿酒比较好睡。
他住在一家普通的以前他从来不会来的酒店里,即便如此,价格对他如今来说也有些奢侈了。
这感觉莫名有些穷酸落魄的感觉,以至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这个小朋友。
嘉妍听见他略显沙哑的一声,“喂。”
鼻子就忍不住一酸,“你喝酒了?”
“嗯,”纪琛把酒杯放了下来,大约想起很久之前,她皱着眉头认真又固执地跟他说:“医生说了不能喝。”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学习辛苦吗?”
嘉妍低声说:“还好。”
想问他,你呢?可是问不出口,想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嘉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想问的话,却始终问不出口。
纪琛忽然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想通了些什么,说了句,“嘉妍,我换一套房子给你,那个卖了吧!”
这句话,仿佛和一句嘉妍不想听的话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们结束吧!
嘉妍呼吸一滞。
大约有几秒钟的沉默,等嘉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通话已经中止了。
他挂断了电话。
嘉妍陡然觉得浑身冰冷,手颤抖着拨了回去,没有人接。
她就一遍一遍地拨,等自动挂断也始终没有人接,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像是被什么塞满了。
所有积压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最后她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
刚开始还压制着,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
好像全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