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被困在一个人类的躯壳里,可能还是刚才在我眼前灰飞烟灭的那女子的躯壳。我的身上正穿着那女子的裘衣,裘衣上还有暗红没有凝固的血液。我的双手也是嫩白嫩白的,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嫩滑。在我的记忆里,我是没有这样一双人类的手,我人类手的形象早已是枯树皮那样象鸡爪子似的手。没有铜镜也没有溪水,我看不到我脸上的模样,但抬手摸上去,脸上的皮肤也是光滑的不得了,细腻紧弹,拧一下都拧不动,完全没有老妪那种皮和肉不相连,手指能把脸皮扯好远的事。但这些我现在都顾不上去琢磨了,我的肚里跟着火一样,我能明显感觉到那颗珠子在我肚里发光发热,似燃烧的大火球,烘烤着我的五脏六腑,要把我的整个人烤焦才罢休。我不由的弯下腰,跪趴在地上。手指伸进喉咙里,想要象那个女子一样把珠子从肚里抠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可我显然做不到女子那个样子,嗓子被我抠的生疼,我不由自主的不停咳嗽,珠子就象生根发芽一样,再也不从我的肚里出来。“咳咳咳……咳咳咳……”我趴在地上咳的眼泪都出来了,也没能把珠子抠出来。“呜呜……太恶心了,我不要这珠子。出来,你出来……”我拍打着地面,一遍遍的喊着珠子……“大娘,你快帮我啊,我要珠子出去!大娘……”我不经意间喊起来鬼母,在我一百多岁的生命里,鬼母是我的靠山,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只要我需要,她都能帮我解决。当然,我学法力的事除外。可这次,鬼母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突然意识到,我貌似离开了张家村方圆百里。我震惊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茫然看向四周,周围除了草还是草,连一朵小野花都没有。这不是我熟悉的地方!这下我是真的哭了,是我记事以来头一次哭……“大娘……呜呜……大娘,你在哪?大娘,你在哪啊!”
我向四周大声呼喊:“大娘,大娘,大娘……”除了风吹草低的声音,我再没有听到鬼母的狮吼声。我惊慌失措,想要爬起来奔跑,可这具身体显然不受我的控制,单单从地爬起来站直,都用了很久的时间,久到按照这个时间计算,我已经把张家村方圆百里跑了一圈。我更加惊慌,尽管我一百岁了,可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张家村方圆百里。我熟悉张家村方圆百里的任何地方,一草一木,眼前这草原,显然不属于张家村方圆百里的范围,我……我竟然跑出了我的地盘!“大娘,大娘,大娘!”
我更加用力的呐喊,嗓子沙哑的发不出来声音。大概是我刚才抠喉咙的原因,我的嗓子疼的冒烟,连沙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那女子的躯壳在我的扭动下失去平衡,整个跌倒在草地上,厚厚的草垫着,不是那么的疼,也没有受伤。我掌控不了这具身体,但能感觉到身体的触觉,因为跌倒胳膊肘先触地的疼,我都体会到了。我泪流满面,顾不得擦去,手脚并用向前爬。我是狐狸,爬是我的本性。至于前方爬到是哪里,我不清楚,我只想沿着我刚才来的方向前进,但显然我已经分不出来我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四周都是草,一望无际,没任何区别,根本找不到方向。我只是机械的向前爬,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我要找大娘!”
一双人类的手从后背把我的衣服抓住,男子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可找到你了,你怎么跑的这么远?有没有受伤?”
我扭头向上看男子,泪眼朦胧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感觉他的身材高大。他弯腰蹲下来,关切的问:“你受伤了?衣服上怎么有血?”
我的身体随之被他翻转过来,正面对上他。他貌似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比我还好,双手紧握我的双臂。我不认识他,又加之长久没有接触过人了,竟然不知道如何张嘴说话。他再次惊呼:“你流了这么多的血!前后都有,是哪里受伤了?哪里?”
他烙饼一样反转我的身体,搞得我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我晕过去了。我再次醒来了时候,是被摇晃醒的,我的身体不停的摇晃,摇的我很头晕,一如之前的昏倒。只是这次我的大脑是清醒的,我能感觉出来只是头晕。我勉强睁开眼,这次我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明显增加了一些,眼皮竟然听话的我让他睁开他就睁开了。神奇不?我看到我夹在箱子中间,感觉是在一个板车的车架上。这应该是一辆装货的车,只为我腾出来一块地方,让我能斜躺着休息。也得亏这幅身体小,在这狭小的缝隙中,还能躺的下。我听到车把式赶车的吆喝声:“吁……驾!驾!”
还伴随鞭花“啪”的一声响。箱子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努力挣扎着坐起来,身体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听我的使唤,为了能坐起来我又费了好大的劲。当我喘着粗气呼吸时,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一匹马和我坐的车并驾齐驱,男子的声音响起:“你醒了?好点了没?”
我费力的扭头看向男子,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模样。我刚才已经从他说话声音里,确定这就是之前晃悠我的男子。男子不到弱冠的年龄,没有带冠而是束发。这点是鬼母告诉我的,如何从男子的服饰上看出来他的年龄。鬼母好歹是秀才家的小姐,再无知也比别人多读了很多的书。男子的皮肤是阳光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没有特点,是扔到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他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腰间是绣着迎春花的蓝色束带。花叶红红绿绿特别扎眼,和他的玄袍颜色格格不入,拉低了人的品味。哎,连我这样的狐狸精都能一眼看出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感觉。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眨巴了两下眼睛。我的嗓子还在疼的冒烟,实在不方便言语。他貌似明白了我的为难,自言自语:“呃,我忘了,你喉咙受伤了。是我不对,你不要说话。给,喝口水吧,润润喉咙,嗓子会好一点。”
说着从马背上递过来一个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