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遭走亲戚的只有一类人,就是定了亲的男方去女方家送礼。这个走亲戚是单向的,女方家不用回礼也不会再派人去男方家,因此才会放在大年三十,和年后有来有往的亲戚隔开。杨家定亲待嫁女有三位,二房的六姐、三房的五姐、七房的四姐,都是善秀的同父异母姐妹。昨天各房发了五百两,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肥年,杨府有客的房头,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盘算今日怎么招待新客(未来女婿);没客的房头,盘算怎么在最后一天上午再买点什么,铺子一般是在午后关门,动作快点的话,上午还能买到点便宜货。整个杨府喜气洋洋,只有三小娘子撅着嘴生闷气。三夫人转一圈回来,看到女儿还坐在厅堂不动,催促道:“我都要忙死了,你也不过来帮帮我。走,赶紧的,跟我去厨房看着。一会儿郭家的来了饭没做熟,丢的可是你的人不是我!”
三小娘子依然不动,嘴撅的能拴个驴。三夫人佯装生气打人,拍了一下三小娘子的背。“还生气呢?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你都占了大便宜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小娘子嚷嚷道:“啥占了大便宜了,承哥儿那个老扣,截下来五百两。五百两啊!”
她说的是她的嫁妆调整的事。王五姐给她出的五百两头面首饰钱,让善秀以调整铺子和院子的理由给扣下了。善秀跟三夫人提出来,为了制止之后的待嫁女也以三小娘子为例要嫁妆,嫁妆需要调换一下,不然家里哪有能力为其他待嫁女准备这样的嫁妆。杨家除了三小娘子还有四位待嫁女,一人五千的话,把善秀再卖一次也不够。况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怎会还有一个王家等着他。陪嫁三小娘子的铺子和院子,还是之前说的那两处,并且在前几天已经过户到了三小娘子的名下。即大王氏(王五姐)带的五千两银子,除去给三小娘子的两千两,剩下的三千两算是购买这两处房产的钱,且为了堵住其他房的嘴,大王氏给三小娘子的五百两私房钱,也加在一起。这两处地产绝不止三千五百两,为此还专门让三夫人去找牙侩核实。并且善秀还答应三夫人,店铺里的人手和用具暂不撤走,郭家接收后直到调整到盈利为止,都有王家的原班人马经营。三夫人在大宅门里生活了几十年,自然明白好处不能占尽,事事要有余地,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善秀的决定。她把道理揉开了掰碎了跟三小娘子讲,无奈三小娘子就是拗不过这个理,总认为自己吃亏了五百两!三夫人嘴皮磨薄也没有耐性了,冲着三小娘子吼道:“你到底懂不懂道理?啥话我都跟你说了,你大奶奶答应你的一样也没少,这已经可以了,你还想那有的没的,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大王氏那五百两,承哥儿根本不会还给大王氏,你就弯也别想着再从大王氏手里要回来了。我跟你说,五百两说不定承哥儿早就花完了,钱没了才说添到房产上的。”
“你想想啊,这几天他成亲的花销,还有过年的年货,以及给部曲们的过年补贴,哪样不要钱?王家的一万两还没有过过来,他不花这个钱,从哪里抠钱?”
“要说这也怨你,说过户就说过户的事呗,非要提五百两头面的事,承哥儿正急的到处找钱,你这不是摆明了往他手里送钱嘛!”
三小娘子沮丧道:“我哪里知道他这样渴啊,连自己媳妇的私房钱都能贪没了。”
三夫人微愣感叹,“他和恁爹是一样的人,根本不会认为媳妇的东西不能动,他们就是见谁有坑谁,拿这个填哪个。他认为都是他的媳妇,肉烂是烂在一个锅里,反正都是他媳妇,拿这个的给那个,也没有给人家,根本不算损失。”
“哼!媳妇多的男人根本靠不住,不会真心心疼哪个女人,他们心里只有他自己!”
三小娘子听她娘抱怨了她爹一辈子,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你也别啥都联系到我爹身上。反正是我这辈子不会嫁给祧子了,郭诚对我好便罢,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打扁他!”
“这方面我感觉还是五奶奶说的对,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就像承哥儿豆芽菜一样,指望他给我撑腰,我还不如靠我自己的俩拳头管用!”
三夫人笑骂:“不害羞,动不动就说打女婿!打要是能解决问题,你芹姑姑也不会拿着钱回去了。你芹姑姑的武功可不比你差,她是你大奶奶亲自教出来的,怎么也比你五奶奶的功夫好吧!”
三小娘子狡辩:“我大奶奶是行军布阵行,真要是论武功,五奶奶真不比她差。唉,不跟你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你说你也不懂。”
三夫人打趣:“好好好,我不懂。你是侯门贵女,我是乡野村姑,怎么能跟你比呢。”
“好了好了,跟我做饭去。”
“我跟你说,那个磨房我去看了,生意是真的好。排队磨面的人天不明就去候着开门,黑成啥样了还没有磨完,那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的流,不是钱一样的往簸箕里仍。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挣钱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携手去厨房做饭。我感觉过年和我没有多大关系一样,除了三王府和呼延府给我送了几车礼,再没有我啥事。既不用准备年货,又不用操心做新衣服,和不过年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养病养病,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病倒后下暴雪,教我礼仪的崔姑姑也躲清闲,不来我眼前晃悠了。她说她请示了杞王府,初五那天全程跟着我,一句一句的提示我就是了,总不能为了观礼再累倒我。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外邦人,礼仪做的到位不到位都没关系,只要不出大错就好。她的态度我喜欢。我的三位婢女是散养的,同样没有过年的意识,都大年三十了还是该咋喽还咋喽,各自做媳着她们喜欢做的事。酒儿窝在我脚头聚精会神的看小画书。我告诉她女子也是要识字的,她就开始装模作样的看小画书,为此还花去了她的月例银子。当然,她和石榴的月例不是我发的。石榴坐在炭盆旁纳鞋底。我也是奇怪,她一直在纳鞋底,没见她做过鞋面,也不清楚她纳的鞋底都去哪里了。她见我看她,开始嘟噜:“柿子又去校场看老黑了。她怎么就一会儿都不能在屋里待着,不跑出去一圈她都不好受。”
“听她说老黑现在可威风了,能让所有的斗鸡都乖乖的听它的话,每天排着队走路,还会拐弯。说的我咋真不相信呢。斗鸡斗鸡,哪有见面不斗的,咋会排着队走路?”
我心里说:别的斗鸡不行,老黑行啊,它现在是鸡妖,收拾几个斗鸡还不是玩的。说曹操曹操到,柿子抱着老黑挑门帘回来,他俩同时哇哇叫。老黑:“小妮,你给我准备羊肉片没?我还要昨天吃的薄的那种。”
它说的是我在善秀成亲招待王家娘家人酒席上吃的羊肉片,我感觉好吃,让石榴去跟王服要了些。杨家待客酒席的食物不用说都是王家提供的,我自然是向王服要了。柿子:“翁主,翁主,老黑可能了,刚才让斗鸡排着队打架,就跟训练士卒一样,连焦爷爷都去看了。说像那么回事,可惜是鸡,要是人就好了。”
她说的焦爷爷就是承包杨府赶车的焦姓部曲。一大家子几代人几十口,都在杨府赶车,怪不得把把赶车、养马全承包了。我指挥她说:“你去把羊肉片给老黑端来点。”
我闻不惯煮羊肉的膻味,老黑吃的羊肉片是在厨房间煮好了再拿过来的。然,她这一去时间就有点长,害的老黑抱怨:“这个傻妞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迷路了?”
“小妮,你不着她有多傻!你说你聪明伶俐的不要,咋就找这么一个傻了吧唧的来给你做丫头。不过,说她傻吧,她傻的也有好处,比傻大个的心眼实,不缺(坑)人!”
“翁主,翁主,出事了!出事了!”
果然,就不能消停点。我发现我醒来以后就是多灾多难的,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时一刻都不让我安生好过。我制止柿子的呐喊:“慢慢说!一字一句的说!”
为了修正她的毛糙,我强迫她汇报事情时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这样的好处是:一,能冷静,叙述事情完整,让听的人听明白。二是她能在汇总信息的时候考虑全面,得到更多的信息再来汇报。果然,还是有成效的。柿子伸伸脖子,吞咽下唾沫,才说:“承爷,领着府里的小厮去和人打架了。”
“是因为四姐!”
“四姐的新客(未婚夫)要退亲。拿一千两,说是让府里过年,别让承爷再出去到处斗鸡了。丢人!”
“七夫人和四姐气哭了。承爷知道了就叫人去撵新客,要打他。”
“五老夫人听说了,领着厨房的婆子也去帮承爷打架了。”
“我去厨房拿肉,厨房的人都去打架了,我没拿到肉。”
满屋都是老黑的愤怒咆哮声:“咯咯咯,咯咯咯……”早在柿子说新客认为斗鸡丢人,它就忍不住开骂了!我也同样气愤,可气愤不解决问题。我冲着老黑吆喝:“闭嘴,光骂有什么用,打回去才是重要的!”
“打,打,打!”
它气的话都说不棱怔了,“有了,小妮,我领着鸡群去啄他,保证把那个狗娘养的啄的头破血流!”
我从鼻子“嗯”出不满,“鸡群那么好控制吗?那都是斗鸡,出了鸡笼就会斗个你死我活,你能……等等……”我盯着老黑问:“你能控制住它们是不是?”
老黑:“是是是!”
“那好,你给我记住:第一,不许啄眼睛。他是四姐的新客,瞎了可不行。第二,不能丢一只鸡。鸡都是钱买的,别出去就让人给抓了,那可是没惩罚别人惩罚了自己。”
我的话还没说完,老黑就抗议:“小妮,不啄眼睛可以,但是要能抓脸!现在你们人都是穿那么厚,又不是夏天,啄衣服和没啄一样,只有脸和手是露在外面的,你得让啄这两个地方!”
“好,我答应你了!新客毁容了,他还退狗屁亲啊,等着四姐嫌弃他吧。”
我看石榴和柿子:“你们俩抱着老黑去校场找小生,让他找车拉着所有的鸡去打架!”
石榴目瞪口呆,劝我:“翁主,打架是男人的事。承爷是娘舅,他可以打新客,人家不会管,我们去算什么?”
我义正严辞:“我们是娘家人!你不去留下来看家!”
石榴立马变脸,“翁主,我去,我去!”
抱起来老黑,也不嫌弃老黑脏了,拉着柿子就走。酒儿害怕的拉着我,装着胆子替石榴开脱:“翁主,翁主,您别气,石榴姐不是不听您的话,她是怕您生气。您生气再病倒了,我们可怎么办呢!”
我清楚四姐的事不关我的事,可我住在杨府,又和善秀一起斗鸡,别人说他斗鸡丢人,岂不是连我一起嫌弃了,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再着,老黑是鸡妖,有能力控制斗鸡群,让它领着斗鸡群出去展示一下,也给善秀正正名。省的那帮清高不屑涉商的勋贵,因为他斗鸡挣钱看不起他,将来要知道他为了钱而娶商女,会连带更加看不起整个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