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衙内不气反笑,一边脸贴在石桌上,也不嫌凉。“婴宁,咱能不能说话靠谱点,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净天的光异想天开做白日梦了。”
谭玘不在,两人年龄相仿,他对我说话随意多了。我用迷茫的眼神望他,心内翻滚:我没有说话不靠谱啊!找到东京府放卷子的贡院,不用靠近贡院让守兵发现,不用动卷子,我仅仅放开神识就能看清楚卷子上的字,照着字一笔一画默写出来,不就是拿到秋试的考题了嘛,多简单的事啊!可就这么简单的事,我无法实话实说!三衙内见我滑稽的表情,无奈的抬起头,耐心解释:“你是外邦人不清楚我朝的情况……”我打断他,坚定的说:“真的可以拿到考试题目。”
他双目放光,猛然惊喜又随即沮丧,苦笑一下,“婴宁,不带这样玩我的,我没心情。”
他不信我!我无法说出真相也急了,提高声音郑重道:“你怎么不信呢,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我的小祖宗!”
三衙内不顾礼仪,直身抬胳膊上前捂住我的嘴,动作之猛能掀翻凳子。还好凉亭里是石桌石凳,没有人仰马翻。然,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你声音小点!我们说的可是杀头的大事,这要是让人听去了,会给我家招祸的!”
说着,他还警惕的向凉亭外观察。至于吗?我不以为然。感觉他的紧张是让国公夫人平时吓唬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处处小心翼翼,生怕给国公府招来祸端。三衙内是国公夫人亲生的小儿子,按照其他家族养儿子的模式,嫡长子之外的嫡子大多是向纨绔公子发展的。国公夫人大概是怕小儿子将来也发展成那样的混世魔王,从小就对三衙内管教颇严,三衙内生生被养成了乖巧听话的妈妈宝,为人处事没有一点胆量。想归想,我还是随着他也环视了花园。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发现了花园里有人——棋哥儿。对,就是我认识的二爷的小厮棋哥儿。他正由南向北顺着东墙边的小路行走。就算是国公府的花园不大,这样的距离想要听清楚我和三衙内的说话,我估计以人类的耳朵是不可能了。出于对棋哥儿先天的信任,我放松下来,拉下三衙内的胳膊,推他坐下。“放心吧,没人。”
我把棋哥儿也列入了酒儿和小会的行列。小会是三衙内的小厮,此时和酒儿正坐在凉亭的石栏杆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盹,压根没听两位主子说什么。三衙内可没有我那么信任棋哥儿,怀疑的问:“你认识棋哥儿?”
自言自语又道:“俄,你是仲兄接亲接过来的,自然认识棋哥儿。”
我撇一眼穿过花园的棋哥儿,见他已经进了花匠的院子,才问:“二衙内去夏国,怎么没有带上他?”
三衙内双手撑脑袋,无力的回:“说是棋哥儿身体不好,夏国条件恶劣,怕他跟着辛苦。具体有没有其他隐情,我就不知道了。”
我轻轻“俄”一声,感叹:“二衙内对棋哥哥还真好啊。”
“他们是姑表亲兄弟,怎么会不好。”
“什么?!”
我惊讶的看向三衙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确认事情的真相:“沈豫和棋哥儿是兄弟?”
他没有注意到我喊二爷为“沈豫”,轻轻拨下我的衣袖,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棋哥儿是仲兄舅家的兄弟。他舅家不算是我们府的亲戚,棋哥儿来府里能给仲兄当小厮,已经是抬高了仲兄舅家的门槛,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见怪不怪的说:“你还是对我朝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眼神一闪,沉思一会儿,又忽闪下眼睫毛,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能拿到题目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
我对洞悉二爷和棋哥儿关系的震惊也只是一刹那,回神便关注眼前事,二爷和棋哥儿都被抛在了脑后。我也把脑袋凑到石桌前,控制音量神秘的说:“当然是真的,你信我!”
望着三衙内殷勤的惊喜眼光,我不忍不解释,边思索边道:“你知道的,我有个斗鸡老黑,它吧……它有好多……特异能力,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只要跟它说的事,它就有办法办成。”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一再强调:“真的,真的!”
“你不是着善秀的斗鸡都是它调教的嘛,它的本事可远远不止那些!”
他有没有信我我不清楚,我是知道他清楚二花是老黑训练出来的这事,他要比看热闹的外人懂得老黑的本事。他眯眼沉思一会儿,头向前伸伸,凑到距离我刘海一寸前,声音轻的和蚊子哼哼一样,“你知道它是怎么办成事的吗?”
没等到我想到借口,他自顾虑什么,一脸担心的再问:“它不会是去偷吧?那要是让人逮住了,不仅咱俩跑不掉,还会连累家里的!”
连累家里!连累家里!他就知道担心连累家里!国公夫人的教育真是成功,三衙内被灌输的“为人处事不可连累家里”的观念植入到了他的骨髓里。我翻个白眼,瞄了瞄凉亭的单檐式房顶,手腕粗的四方椽子刷着暗红漆——凉亭修的这么好,国公夫人整天哭穷,容国公府也不知道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言归正传,用神识帮三衙内偷考试题,我连老黑都不可能告诉,又怎么会让凡人逮住。身体向后仰,和三衙内拉开点距离,用苍蝇嗡嗡大的声音说:“你到底想不想要考题吧?!”
“要,就不要问那么多;不要,我就压根不用去跟老黑说了!省事!”
语气里带着足足威逼的意思,以掩盖我没发解释的理由。他终归是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被我说的眼睑低垂,似乎是为自己的多虑感到不好意思。毕竟现在是要为他办事的,他比我还瞻前顾后,并怀疑一切,确实是有点不人物了。(“人物”在梁人的词语里不是名词,而是形容词。专门指一个人做事做人仗义或者大气。加个“不”字,“不人物”就是指这人做事不地道。)我心还是软,看不得他的委屈鹌鹑样,语气缓和些说:“你又听不懂鸡叫声,你就是去问老黑,还能指它给你解释事情是怎么办成的?它就是说了,你也得听得懂啊。你听不懂不是白耽误事嘛。”
三衙内认为我说的有理,点头赞同,忽略了他听不懂,可以让我转达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