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替我办事,信任度不够,我还是不太放心,叮咛了一句:“此事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
我认为梁人既然有“瞒天过海”这个词,我作为狐狸精,天生自带神识,神识做的事就属于天地不知的事。天地间这么大,每时每刻发生那么多的事,无法计量,天地肯定不会洞悉一切,不是万能的就会有“瞒天过海”的事。谭玘之前大概没有接触过这一观念,不知所措的震惊,才放下心又腾的揪起来,盯着我看,忘记了“非礼勿视”。他的认识里,人们说机要的事加上一句无非也是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有我说的“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你知我知!他不认为我说错了,我的梁话很标准,说的比他这个南蛮子都标准;他也不认为他听错了,我说“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绝不是诓他的,此事绝对是没有第三人知!他捏着的白纸瞬间似有千斤重,重的他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白纸上的黑字从何而来?会不会是考题?而这考试是不是秋试?他惊出一身冷汗,恐惧感油然而生,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有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结果!眼前的小娘子远比他认为的复杂!绝不是他能看穿的。他不敢问“纸上是不是秋试的题”,他明白问了之后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他害怕!他闭眼一息,再次压制住内心的波澜,用貌似平静的语气说:“明白!遵翁主令!”
微颤的声音,充分证明他的震惊程度。他已踏上了我的船,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别无选择!我没有去想他有没有选择,他替我办事,迟早要接触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见怪不怪,习惯了就好了。我不可能给他解释,不可能让他知道我是狐狸精、老黑是鸡妖,这是原则问题。接触人类这么久了,我清楚以人类自认为高贵出身的三观,是不可能心甘情愿接受做妖怪仆从的。在书生写的书里,哪个不是妖怪被人类驱使,只有所谓的神仙才高人类一等。因此我就奇了怪了,神仙不是妖怪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吗?谭玘是标准的书生,我不告诉他真相也是为了他好,我不认为他的观念能跳脱出书生的三观,与其得知真相后痛苦,还不如不知时多少有点幻想,印证他所说的曾经受到“仙人”预测。我不管谭玘是怎样猜测我的,接近不接近真相,现实是他如今为我所用,给我的考题答案我转给三衙内,三衙内是连声叫“好!好!答得太好了!”
“好”字的尾音还没有结束,人就严肃的问:“你确定这是东京府的秋试题?我后天一早就下场了,要是不是,你可害苦我了!”
好心不得好报,我柳叶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把夺过考题纸,怒不可遏:“还给我!”
“秋试是你自己要去考的,又不是我让你去考的!我好心帮你找考题,你还倒打一耙成了我的罪过!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气呼呼的坐下,“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三衙内微愣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作揖:“我错了我错了。”
说着从我手里又把考题纸拿走。回手往他自己的嘴上招呼:“你别生气别生气!都怨我都怨我了!是我这嘴不主贵,胡说八道!你可别跟我一个样!”
见我还是阴沉着脸,继续轻轻的敲打他的嘴。“别气了别气了!”
再次躬身作揖:“哎呀,我的姑奶奶,别气了,我给你赔不是!”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费心费力的为我操置。都是我自己水平不够,心里没底。我要是水平到了,随便他出啥题我也不怕了啊!哪里还用你为我这么辛苦。”
“别生气别生气!好姑奶奶,都怨我了啊!”
我在梁城好歹也待了一年多,清楚梁人喊自家出嫁女才叫“姑奶奶”。三衙内第一声喊我“姑奶奶”我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声就没有再慢半拍。我更加恼怒,一把推开他,气汹汹喝斥:“你胡叫什么!啥都能胡叫吗?!”
他耳朵一红,不退后反而上前半步,身体前伸,压低了些声音,呲眯愣笑:“你不生气了?”
我明明更气!他那只眼看到我不气了?!我气的向旁边扭身,他跟着扭头侧弯身体,继续低声下气道:“我哪有胡叫啊!你不想我这样叫你?”
声音里带了些沙哑,眼睛直勾勾看我。情况瞬息万变,百岁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茫然不知所措,无意识的被动扭头不看他。“我又不是你家人,你不是胡说是啥!”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竟自再俯身,一股股热乎乎的气息全喷到我脸上,喷的我的脸立马滚烫——似翻滚的热水,带动身体的温度也都跟着骤升……还不仅如此,我清晰看到他嘴角的根根绒毛……我再也忍受不了,猛然起身冲向凉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