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喜欢多子多福，不光是我出生的那个八百年后，八百年前的梁人也是如此。然现实里各种原因造成多子多福只能是美好的愿望，梁帝家也是如此。梁帝的儿女们能活到成年的不多，梁城十王府大多时候空置。按陈留王府以往的安排，逛街之后会在十王府歇息一晚，至次日才打道回府。这次却没有，陈留王压根就没有在十王府歇息的意思，逛街的车架不管城外的黑灯瞎火，出城直奔往陈留县。要说也没啥，陈留县到梁城也就十来里路，笔直宽阔的官道直达，路两旁还有护路的禁军卫所，加之此次出行的随行护卫近百十人（回去又增加了几十人），白天黑夜行路没啥区别。不清楚为啥陈留王府在梁城没有府邸，朝廷没有规定皇子皇孙们不能在梁城开府建衙，杞王在梁城就有杞王府。当然，封地杞县也有。陈留王不缺钱，在梁城没有府邸的原因自然不是钱的事了。这些问题没人告诉我，我也认为和我无关，从来不去分精神去关注。逛街很累，陈留王的情绪又莫名低沉，我和他几乎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府后各自安歇。他有他自己住的院落，不是每晚都住在我这里。我不是他的妻，没名没份的，偶尔特殊情况比如之前我昏迷状态时他在我院办公，那可以，想要长时间的停留居住是不可能的，不合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梁人规矩多，皇室的规矩更多。他有妻有子，我算啥？皇家的妾也是妾。再说住我这里看到我这张吓人的脸？他不嫌腻歪，我还嫌寒颤呢。我的脸不争气身体也不争气，逛半条街就把我累着了，浑浑噩噩连着睡了两三天。我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很多，身体疲惫我的大脑不疲惫，睡觉不影响我考虑问题，思来想去我在想一件事，一件我觉得非立马做不能耽误的事。趁着吃饭的空我强打精神，“我做了个梦，我要见张宏宾。立马，现在，不能耽搁，不然我……”头一歪，我又闭眼睡着了。房间里没有大惊小怪，刘婆子对我是昏迷还是昏睡颇有经验——次数太多了呗，见怪不怪的该干啥干啥。等我再次睡醒，张宏宾已经在外间屋等着了。张宏宾是大忙人，我是心虚，我来陈留王府两年愣是头一回见他。他不是，他不知道给我相过多少次面了。我还困懒得去外间，内室属于是私密张宏宾不能进，我和他隔着门帘说话。浑厚有力的声音：“翁主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人精。单听声音底气十足，一点没有年迈人苍老的感觉。我少气无力的说：“我之前做了个梦，吓醒后想着问问老仙人，梦是什么意思，还是就是梦不必在意。”

“请讲。”

好干脆。“这梦我从小就做，不是一回两回了，是很多年了，貌似从我记事开始就做。”

外屋的呼吸声变重。“以前做的都差不多，就是有个村庄，刚开始有人，后来发大水，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村庄荒芜没有人烟，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

“呃，也不是不知道，只知道还有人的时候叫张家村。可具体是哪一路哪个县的张家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在铁勒，抬头低头看见的全是草和牛羊，梦里的张家村是我从来没我去过的地方，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村落，当时还以为那是老天爷待的仙境，压根没想过那是你们梁人的村庄。”

里外屋可怕的安静，室外朔风拍打窗户的声音都听得到。“就这样的梦我做了好多年，直到我来到你们梁城，见识了才知道，原来就是一般的梁人村落。”

“后我给我自己起的汉名，就是梦里的名字——张婴宁。”

“不过就这我也没在意，做梦做习惯了嘛。又见识了梁人的村庄，还认为不过是正常的梦。你们这儿到处都是这个村那个村的，一个县不知道有多少个张家村，我梦里没具体地方的张家村，太没意义了。”

“可就在刚刚，我吃饭那会，不知道为啥突然梦里出现了提示，梦人有人说那是莒县的张家村，我吓的一下子醒了。”

“我想问问老仙人，我这个梦是啥意思？你们梁地有莒县这个地方吗？我能去看看梦里的张家村吗？”

外屋在停滞了三息后才传来询问：“提示里可有说是哪里的举县？不知道具体的字，单凭发音，很难具体到实地。”

我听檀姑姑说，梁国还没有之前李家王朝鼎盛时期的五分之一大，真要下功夫找，单凭发音，莒县不难找。我不可能直接说是“鲁地的莒县”。为了尽快回到日思夜想的张家村，我也不能设置障碍。“有。嗯……梦里是有村民说他们的先人是莒国人。莒国是哪里？老仙人可知？”

我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张宏宾却说：“翁主梦里张家村的村民，穿的衣服和我们梁人一样吗？”

八百年后张家村的人穿的衣服当然和梁人……不一样了。这个我真没注意过……张家村人冬天是穿棉袄棉裤的。棉袄里的芯和梁人冬衣里装草不一样，装的是棉絮……还有还有，张家村人除了穿绸衣麻衣还有粗布衣。粗布衣，我在梁城没见过有人穿。至于其他还有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大吽应该知道的比我多，可……能问他吗？不可能啊，把他牵涉进来更解释不清，不能自圆其说了。“梦里人穿的衣服嘛，款式和你们差不多，有衣有裳有裤，只是，嗯……张家村是很穷的地方，三面环山，没有地主，没有梁城人有钱，穿短衣的人多。不过……”我假装思考，等了两息道：“他们穿的棉衣好似和你们不一样，棉袄里除了装草，还装的有棉絮。”

“棉絮？是什么样的？”

张宏宾也没见过吗？我努力回想：“好像是白色的……呃，最初叫‘棉花’，装进棉袄棉裤里才叫‘棉絮’，和丝绵差不多。用久了黑乎乎的，棉袄表烂了它会露出来，找弹棉花的弹弹可以再用。好像是不能洗，说是洗了就不暖和了，具体啥情况，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是真不清楚啊，我有一身的皮毛，哪用的着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