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话音落地,一股清香扑鼻而入。一道桂花焗鱼被服务员送到桌上,也许因为铁锅中浓郁桂香的吸引,几只蜜蜂从少了一面墙的高大植物间“嗡嗡”的飞过来。陈静吓得躲到一边,杨军用手挥赶着。一只蜜蜂匆忙慌乱中误入九菲的头发间。杨军随手拽起一张餐巾纸要把它捏走,没想到被阻挡了。“你这样会把它弄死的,我不动,它一会就自己爬出来了。”
一句很普通的话,让杨军心里一震:人在无意识里,连一只虫子都不想伤害,真的会因为仇恨去杀一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人吗?!像一块石块从胸口挪开,杨军情不自禁的露出轻松与微笑:“服务员,你们这道菜是买一送一吗?”
“没有呀!”
服务员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陈静好奇的望着杨军与刚才不一样的神情,从一边走过来:“送的什么?”
“蜜蜂啊!”
几个人都笑了。九菲挺着脑袋不动,硬是让蜜蜂自己一步步的爬出,飞走……饭后,告别杨军陈静两位警员回到家里,九菲看到张惠龙正在单元门口若无其事的等着自己。刚刚走进屋里,张惠龙来不及寒暄:“郑云飞手下那个废铁收购站已经开始转让,感觉要跑路了。”
“今天吃饭的时候看到警方已经把他带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九菲忧虑,毕竟郑云飞不是第一次进看守所。“他的废铁压块中被曝出有铁路钢铁,铁路警察核实后发现,是两个月前南郊铁道旁丢的。”
“这么巧?叔叔您觉得这会是被保护吗?”
进屋后,九菲为张惠龙递上一杯温度合适的水。“铁路警方有奖举报,应该是前去卖废铁的小贩子发现后举报的,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至于是不是被保护等两天就知道了。”
“这些天还要辛苦您四处跑,天气还这样热,您还是身体重要,这些钱您拿着,来回乘车,途中吃饭。”
“我不缺这个,只要能还当年的事故真相,我拼了自己的老命也值得。”
“叔叔,这世上,您就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让您这般辛苦呢?”
九菲拿起张惠龙推辞的钱,塞到他的兜里面。张惠龙走后,九菲心情一点也不好。吃饭时,杨军的开心她没有读懂,思前想后不得其解。自己呢?隐忍这么久,费力费神的下了这么大劲儿,可那些人依然毫发未动,内心失落不是一点。自幼被母亲抛弃,是父亲一手拉扯长大,每一步都包含父亲的付出和希望。父亲生前一度把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今自己怎能容忍,当初仅因为工作上的争歧,他就悄无声息的被人陷害?一个萍水相逢的司机都能……为什么自己不能奋力反击?想起张惠龙年迈俞坚的面庞,九菲下定决心,再难也要把父亲去世的真相揭开!父亲两次婚姻的失败,让九菲对恋爱婚姻莫名的恐惧,高中时遇到喜欢的杨军,明明知道他也喜欢自己,还是一味的逃避了。即便大学期间被评为“风华绝代的校花”,明里暗里前来追求的男生络绎不绝,可直到毕业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后来,遇到了魏之善的母亲,当时的妇科科室主任。九菲感觉到魏妈妈打心眼里喜欢自己,一见面就要自己当她的干女儿,外出开会也时常带着,不怕别人说闲话。碰到父亲出差时,她总是拽着一起回家,备上可口的饭菜。幼年就缺失母爱的九菲,感觉自己被这样的慈爱暖化了,不觉中和她之间的来往愈发亲密。就在九菲感恩上天赐予自己母爱的时候,父亲在去外地途中遭遇车祸,来不及抢救,当场身亡。孤单,茫然又凄凉的日子里,是魏妈妈拉着儿子魏之善,一起帮助九菲渡过难关,不忍她一下班孤零零的回到空荡荡的家中,父亲离开三个月后,魏之善当着父母亲的面向九菲求婚。九菲清楚记得,那一刻自己望向的是慈爱的婆婆和笑眯眯的公爹,这也可能注定她的婚姻一开始就是错误。结婚后,九菲发现,和丈夫魏之善之间礼让恭敬,却从来没有如胶似漆,也许公婆二人的疼爱太浓,冲淡了很多单独思考才有的酸楚。婚后第二年有了女儿,九菲从丈夫一次次的酒后真言中知道,丈夫魏之善和前女友赵慧颖相恋几年,是在他母亲的坚决反对和强势威逼下分手的。魏之善是个孝子,承认婚姻大事他迫不得已,主动选择遵从了母亲的意愿。赵慧颖的父亲赵卫红是当时主管卫生的副市长,九菲以前常常在自己父亲的电话里听到,对于他的攻心手段早有耳闻。赵慧颖高中时和九菲是同学,彼此之间说不多,但知道她的骄横和跋扈。不知公婆是否基于此,才对儿子逼迫。可九菲呢,木已成舟,悔之已晚。疼爱她的公婆相继离开,魏之善遵从父母生前最后的教导,对九菲比以前贴心了很多。总以为生命就是个体走向成熟的过程,很多人也会像过客一样会从视野中慢慢消失。公婆离世后,丈夫辞职离开单位,他们很快拥有了自己的新家。女儿长大懂事,也给为人之父的魏之善带来更多的生命成熟,家庭责任感也比以往更强了。然而女儿出国后,丈夫以工作的借口,变得屡屡夜不归宿。公司刚起步,所有的忙碌和应酬九菲都能理解。一个人空闲无聊之时前往旧居,收拾以前的旧物,发现了魏之善的一堆旧书里面,夹着的一本日记,里面详细的记述了自己父亲的车祸死亡原因。这些东西自己核实张惠龙后一无二至。经历自己婚姻的不忠,想起母亲的背叛,如今再面临父亲死亡的残忍真相,九菲感觉身体深处的愤怒和仇恨,就像沉寂的火山开始熊熊燃烧。然,时过境迁,很多东西物是人非,再加上对手力量的强大,尽管自己长期隐忍,步步谨慎,但稍不留神还是会全盘皆输。事已到此,又怎能输?!绝不能输!想到此,九菲拿起手机拨通自己关系较好的,内科主任李红英的号码。“姐,”九菲开口泪流,“我可真的命苦……”一声姐把善良的李红英叫得恨不得立刻坐到九菲面前抱着她,温暖她。李红英比九菲大几岁,完全理解九菲此刻的“命苦”两个字所指,正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时,听见九菲说了让她吃惊的消息。“宋雨,她怀的是我丈夫的孩子,真的恨不得将她狠骂撕打……可,如今负心的魏之善,他已经不在了,公公婆婆生前对我那么疼爱……如今,我如何忍心再让他们的骨肉……”“可怜的人啊,当初白瞎你对宋雨付出那么多,山沟里出来的农村女人就是缺教少养,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呢?可是你现在……岂不是太为难了……”“这就是命吧,我刚刚还发现负心的魏之善……他,他早已为那个还在宋雨肚子里的孩子留了一笔钱,足够他们母子二人这辈子的生活。可怜我和远在美国的女儿……他提都没提……就算事发突然,怎么就会为宋雨母子做了打算……这样的事情怎能不让我崩溃心寒……”九菲几乎没听清李红英的安慰,只是努力将自己为报答公婆,也要照顾好宋雨母子的打算,清楚地表达出来。擦干眼泪的九菲,为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手机响起,公司财务人员打来,说赵初副总要转出一笔一百二十万的合同预订款,按照规定这要让九菲签字才行。九菲知道,自己眼下只有放权赵初,才能让公司得以继续发展,但此刻也不能辜负财务人员的一片苦心。这名财务人员是魏之善生前最信任的人,两人关系绝非一般。但他在公司主管财务多年并无职衔,手下也就一名年轻女孩做事。九菲商讨的语气:“杨老师,魏总生前经常对我提起您,只是如今,他不在了……您要为我承担更重的担子啊。要不给为您再招一名员工,您做财务经理。您要同意,薪资方面我们当面细谈。”
听到这名杨财务喜出望外的同意,九菲决定抽时间请他吃顿饭,顺便问问魏之善生前背着自己投资的那些项目,还有它们这些年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