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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个跌宕起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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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的时候,林陆觉得今天外面的阳光格外的好,大概是刮了一夜北风的缘故,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天空是冬日里少见的湛蓝色。阳光所及,屋里似乎也比前两天温暖了一些,晴朗的天空也带动林陆的心情有些小小的莫名雀跃。工作台上,箱体依旧。然后,就是一如平常的安静的一整个白天,林陆一如平常地待在家里,没有去打搅任何人,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搅他,他一如平常的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吃过晚饭,收拾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陆来到大套间,看着箱体。方晓没来找他,估计是还在陪任雪沉溺在二人世界。这个箱子一样的东西送来也有两天了,完全没有人联系他,看来送错快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率这的确就是寄给他的东西。那现在的问题就剩下——谁寄给他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姑且就认为它就是个箱子吧,以这重量来看里面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总不至于像朱大同说的充气娃娃那么离谱,可里面究竟会放着什么呢?如果里面有东西的话,那又该怎么打开它呢?林陆这样想着,手不自觉地放到箱体上。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箱体从中间直接分开,像开启了两扇盖子,没有一点声音丝滑地陷入下半部分。箱体里面,椭圆的空间中,一个女孩以婴儿的姿势蜷缩其中。林陆吓了一跳,手定在半空。怎么会有一个人?!林陆吓得退后几步。震惊过后,林陆紧张地凑上前伸手探向女孩地口鼻前,没有呼吸,他吓得一哆嗦,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女孩的脸,他连忙缩回手。死人?!林陆自认为虽然没有见过死人,而且刚才那不经意间的一下碰触,应该也不像是尸体的感觉,据说尸体是僵硬的,但刚才那一瞬的触感好像很有弹性。但转念间林陆想起,他是见过死人的,只是内心深处排斥用“尸体”来定义那一具身体而已。那是在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正在上音乐课,小林陆和同学们在音乐老师弹奏的琴声中合唱歌曲,班主任李老师突然推门而入,神情严肃,琴声戛然而断。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中,班主任李老师先是走到音乐老师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音乐老师低声“啊”了一声。音乐老师很年轻,从省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教他们还没多久,神态温柔,声音甜美,可以算是学校里每个学生心目中女神最初的模样。音乐老师虽然是因为意外“啊”了一声,但传到林陆耳朵里的声音却是特别的动听,令他至今难忘,那大概是他生活从毫无察觉时瞬间摔落后关于美好的最后的记忆。虽然这之后,音乐老师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甜美如初,甚至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温柔,但林陆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异乎寻常的悦耳动听了,那一声是他童年关于美好这一词汇的最后回响。班主任李老师突然大声当着全班同学说道:“林陆,出来一下!”

声音尖锐得犹如美好生活被意外斩断的精准注脚。其实李老师对林陆也很好,虽然严厉,但对林陆这种听话不调皮的孩子一向都是很宽厚的,只是这一刻,命运决定了她要担任一个终结者的反面角色,于是就身不由己在林陆心里留下了永久的阴影。林陆茫然地跟着李老师走出教室,走过走廊,走到教学楼门口,然后看见了何叔叔。何叔叔没有像平时那样一见到他就捏他的脸,而且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捏过。他招招手,让他过去,然后点头向李老师示意了一下就转身在前面走。林陆在后面跟着,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天气突然开始冷起来。莫非是因为早晨那一阵初夏的第一场小雨,但这会雨已经停了,空中有时还会飘过些许雨丝凉凉地落到脸上,几缕阳光正在刺破不太厚的乌云透露下来,湿润的土地踩上去有些松软,路过的花园里好像有青蛙的叫声……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静谧而安详。对了,林陆忽然想起他的雨伞还在教室忘记拿了。林陆跟着何叔叔一直走,走到医院,走过另一段很长的走廊,走进病房。林陆看见妈妈躺在白色的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闭着眼。爸爸握着妈妈的一只手坐在床边。林陆走到床边,爸爸看见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起他的手,放在爸爸手中妈妈的手上。妈妈的手很冷,妈妈的脸很白。林陆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的脸看上去也很白,手……没有碰到,但看上去也很白,蜷握着放在胸前。刚才他好像碰到了她的脸,似乎,也是冷的。不知呆立了多久,林陆稍微镇定了一些,鼓足勇气再次把手探到女孩的口鼻前,感觉了一会,的确没有呼吸。他不敢再碰触女孩的脸,只是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女孩的手,冰冷,柔软,和记忆里妈妈去世时的手的触感一模一样。林陆不知道现在应该立刻转身跑离房间,还是打电话报警,也许两样应该同时去做。天人交战中,林陆看见女孩的脚踝处似乎压着一张纸,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抽了出来。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1027,按照……活吧。”

字是手写的,有些潦草,中间有一段像是被水浸湿过,已经辨别不出写的什么,不过字迹看起来有些眼熟,很像自己的字体。卡片翻过去,什么也没有。上面写的这句话就和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一样让林陆莫名其妙。林陆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卡片,勉强辨认出“按照”后面好像是个“白”字,后面应该还有四五个字,但已经完全糊成一团认不出来了。“1027,按照白……活吧。”

林陆念了一遍。要不是还是很紧张,林陆差点笑出来,被卡片上的字分了一下神,觉得好像没那么害怕了,脑子似乎活络了一些。不管怎样,写着这样莫名其妙的话的卡片不会放在一具尸体上吧,林陆这一安慰自己,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也大了一些。目光所及,蜷卧在箱子里的女孩全身除了头、手和脚以外裹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连体衣,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有点像二次元cosplay的胶衣,但没有那种胶皮的反光质感。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异常白皙,黑色短发,双眼紧闭,面部线条柔和,双手蜷握在胸前,右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的手环。因为蜷缩着,看不出身高,但看上去身形十分苗条。林陆脑子里霍然开朗,前面的恐惧感一扫而光,他想到——眼前这不就是一个充气娃娃嘛。林陆不由得打了一个响指,一定是这样。心里忍不住想给朱大同打个电话:这都能说中,赶紧立刻去买张彩票吧。紧接着,第二个问题随波而至,这是谁买给我的?看样子这个一定是个高级产品,肌肤、头发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这手感——尽管这是个假人,不过林陆这种没有经验的乖乖宅男还是没好意思乱摸。虽然假人全身裹在衣服里,但是衣服又薄又贴身,女孩蜷缩的姿势,勾勒得腰臀曲线玲珑有致,让他不禁有些心虚——所以他只是按了按女孩的手臂,想了想,又按了按自己的手臂,感觉毫无二致。而且那张脸,林陆虽然只能看见侧颜,但绝对是美女之姿,长长的睫毛因为眼睛紧闭着交织在一起,鼻翼挺翘,唇色粉红,肌肤雪白。林陆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不敢再细看下去。既然是充气娃娃,那么寄到他这里就一定是恶作剧了。是谁在捉弄他?一定是朱大同,他最爱搞乱七八糟的恶作剧了,不然他怎么猜得那么准。不过这么高级的充气娃娃一定很贵,林陆虽然不懂行情,但想来也不会是个便宜数字,朱大同会花这么大成本来搞恶作剧?林陆摇摇头,就算方晓这样家境富裕出手大方,应该也不是这样胡乱花钱的。难道是某人买了自用的,因为某些原因自己无法收取,就先寄放到他这里,按理说这种事情更应该提前私下里悄悄打好招呼啊,没有说好万一张扬出去毕竟不好听。是朱大同吗?别看这家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熟悉以后才知道,标准色胚一枚,笔记本硬盘连C盘都堆满了各种类型片,夜夜观摩,完全沉溺其中。而且当初好像他曾经提过,如果有钱就要买一个充气娃娃试试,被方晓鄙视了一番,然后被宿舍一众群嘲为色狼。但朱大同立即义正词严地更正说,因为美色而采取暴力行为的才叫色狼,那算是禽兽,而像他这样的斯文人,只是迷恋美色,且会以高尚的道德水平约束自己的行为,应该准确定义为色鬼,不可混为一谈。但也有问题,朱大同一向经济上比较拮据,买充气娃娃什么的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他可没有那么一大笔钱。而且,以朱大同的厚颜程度,真要是他买的,昨天电话里一定就承认了,不至于遮遮掩掩。那么就是方晓?这家伙最有钱,买个高级的充气娃娃也完全消费的起,碰巧任雪回来了,所以扔到林陆这里不敢承认。想一想还是说不通。方晓虽然有点色,但对充气娃娃之类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有些嗤之以鼻,当初朱大同说有钱就买个充气娃娃的时候就被他带头鄙视了一番,说xx这种行为是物质层面与精神世界的高度结合,施之于塑胶产品,可以说是对这一行为的最大亵渎。而且,方晓和女朋友任雪的感情很好,虽然分隔两地,但其实方晓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跑去京城找任雪腻乎几天,只不过全程飞机来去,没怎么耽误正常上课而已,所以怎么看也不像有这种需求。至于其他尚且能够说得来的几个同学,关系都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可以把这么私人的物品寄放到他这里。想了一圈,结果问题还是回到原点。到底这是谁买的充气娃娃?蜷缩在箱子里的充气娃娃容颜惊人,林陆忍不住又偷眼细看,心里也暗暗觉得自己心虚什么,不过是个假人而已,又不是真的,何况还穿着衣服,怎么连看都不敢正眼细看,但心里嘀咕归嘀咕,眼神还是尽量避开了一些敏感部位。先别想充气娃娃了,还是先想想这个箱子的问题吧。林陆觉得自己有必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想着刚才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箱子就自己就打开了。他围着箱子仔细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有任何按钮,搞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林陆站住回忆了一下,刚才就是走到这里,手放在箱体上面,好像正想着怎么才能打开,箱子自己就打开了。现在箱子是打开了,又该怎么合上呢,总不能这样一直敞着。林陆还是没忍住视线划过充气娃娃的身体,这样敞着,似乎不大好吧,盖子呢,看不出怎么就滑进箱子里面去了?总之,还是应该合上比较好吧。林陆正这样想着,箱体两边突然无声地弹出两个盖子,严丝合缝地关合到一起。等等,怎么又合上了,还没看清楚,不,还没搞明白呢!林陆摸着合上盖子后又毫无缝隙的箱体,仔细查看,这莫名其妙的打开又合上,可别又打不开了,快打开。心念所致,箱子又重新打开了。林陆好像有点明白了,似乎这个箱子似乎是可以感应他的想法的,只要手摸着它,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林陆心下大定。漫漫解谜长路,终于在上下求索中踏出了一小步。转念一想,用意念驱动开合的箱子,这似乎应该是高科技啊。夜跑的时候,林陆很是心不在焉,跑得也比平常快,不到五十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门口。进到屋里,照例洗漱收拾。临睡前,林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卧室里。等林陆费劲地抱着箱子走进卧室,不禁又有些发愁,放在哪里呢?椅子上肯定放不下;书桌上,已经堆放了不少书,还有笔记本电脑,似乎位置也很紧张;床上倒是放得下,不过这有点太过分了吧,难不成……林陆赶紧压住心底正在萌芽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犹豫一下,还是把书桌收拾出来。林陆的卧室,床靠西墙放置,书桌在床的对面,靠着东墙。林陆抱起箱子放到桌上,觉得这样的距离还是比较安全的,转念间又想:“靠,我到底在想什么!”

忍不住暗自唾弃自己,辜负了多年来接受的良好的道德教育。这一夜,林陆睡得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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