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小时的旅程说短不短，说长也没多长。就在林陆不断地自我否定各种向江楠解释的遣词造句中，看似遥远的终点L市倏忽而至，于是直到下车，林陆也没有组织起解释道歉的话语。

拒绝了林陆帮她拿行李箱的好意后，在蔓延的尴尬无言中，三人一前两后随着其他旅客一起出了站。

十一点多的L市夜晚寒意十足，从火车站到348厂小区的公共汽车早已经收车。林陆紧走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江楠说道：“我们一起打出租回去吧。”

江楠心里其实很想拒绝，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是默默点了点头。三人走向车站前停靠的一辆出租车，江楠动作麻利的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然后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坐了进去。

等林陆和未来上车，出租车司机发动了引擎，江楠用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说道：“嗯，妈，是我，我下火车了……没事的，不累。我现在在出租车上，车牌号是******，大概四十到五十分钟后到家……嗯，是和同学一起……不是大学同学，是以前厂里学校的……不是的，三个人……”

放下电话，一路无言。

到了348厂小区大门前，林陆赶紧付了车钱。下了出租，江楠匆匆向林陆道了谢，拉着行李箱逃也似的走了。

看着江楠的背影林陆叹了口气，苦笑着落后几步慢慢走进小区，觉得和江楠之间的这个误会怕是很难解除了。

江楠头也不回一口气走到单元楼前，心里很怕林陆追上来纠缠，好在没有发生。她认为林陆是故意的，对林陆刚建立不久的好感早已消失殆尽。当然，即便不是故意的，其实也没有改观多少，只是如果故意当然主观恶意程度更大一些，林陆明显是对她见色起意，手法恶劣地试探调戏自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故意，也不能说明林陆好到哪里去，随身携带那个一定是经常作案，再想想林陆身边那个衣着打扮成中学生模样的少女，江楠更是不惮用更大的脑洞去恶补了许多过分的场景——不过那个女孩长得还真是不输于自己的漂亮，心里默念了一下，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随便的模样——江楠立刻又否定自己，林陆看上去不也是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吗，人不可貌相，就是这样。强行给那个女孩摊派这样一个印象后，江楠内心仿似胜利般的长出了一口气。

另一边，林陆带着未来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距离有点远，正好慢慢收拾心情。

快到门口的时候，未来突然有所警觉似的拉住林陆。

“怎么了？”

林陆问道。

未来没有回答，远远地看向高墙以外。

林陆正不明所以，就听见一阵马达的轰鸣由远及近，接着，闪烁的车灯交替划过院墙上端，像是两三辆摩托车沿着院墙疾驰而去。

小区院墙后面是一条挺宽的水泥路，那还是348厂以前经济效益好的时候修的，另一边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大片荒地，据说以前是规划准备建设新厂区的。但随着348厂没落，新厂区建设无以为继，场地就这么弃置着，之间的这条水泥路又偏离主要干道，等后来小区干脆彻底关闭了临路的后门，路两边就日渐荒凉起来。不过这条水泥路修建了虽然已经二三十年，但当年348厂施工质量非常过硬，直至今日路况依然很好，于是远处有几家修车厂经常用这条路来试车，尤其是天黑以后，车速开得飞快。刚才交替高速驶过的，明显又是试车的摩托。

林陆向未来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走到门前，取出钥匙拧开门锁，回头看未来犹自站立在那里。X市之行一无所获，林陆有关未来身世的疑问没有减少一丁半点，但看起来未来毫不在意，已经开始担负起保障林陆生命安全的任务了。

林陆笑着拉未来进屋，手指甫一触及未来的手腕，感觉异常冰冷。

“你怎么了？”

林陆问道。

未来看向林陆，似是不明白林陆的问题所在。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说着话，林陆发现自己握着未来的手，不禁有些脸红，连忙松开。不知道是因为未来是人造人不算是真的人类的原因，还是林陆对未来莫名有一种亲切感的缘故，林陆有时候会忘记未来至少看上去是一个妙龄少女。

未来似乎没有觉得林陆拉了她的手有什么异常，解释道：“因为我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维持一个较高的体温来保障身体的新陈代谢正常运行，不过你觉得我的温度太低的话，我可以进行调节。”

说着话，未来伸手握住林陆的手。“这样可以吗？我已经把体温调节到人类正常体温36.5℃。”

未来的手温暖而且柔软。林陆的脸又有点红。

未来进了屋，犹如巡视般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在林陆看来，未来的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任务着实有些可笑，先不说平日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危及自己生命的事情，就算真有危险，自己这个小人物又用得着派个高科技的人造人来保护，更何况就算自己需要被保护，未来看上去好像挺高科技的，但纤细的身体又如何来保护自己呢。

就着寒意，林陆匆匆洗漱完毕，和未来道了晚安。

未来和她的维生舱待在大套间，林陆回到自己的卧室。

房间内依旧寒意凛然，刚启动不久的电暖器还不足以散发出足以驱散冬夜寒冷的温度。

林陆躺在床上，思虑蜂拥而来。

调查未来身世的行动才刚刚开始就陷入停顿，BinaryAdvance公司的汤经理语气柔和但态度强硬地拒绝了林陆的查询请求，一番会员利益不可侵犯的言论让林陆知难而退，一时找不到可以进一步调查的方向，现在也只好暂时告一段落。未来暂时待在家里没有任何问题，但长此以往该如何安置，毕竟说未来是人造人吧，一定会引发巨大麻烦，说未来是真人吧，又如何解决身份问题……

今天碰到了以前的同学江楠，本来挺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却因为阴差阳错产生了巨大的误会，江楠会如何看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能遇见她，又该怎么解释……

对了，明天（或许应该说是今天了吧）给方晓打个电话，把借用的工作证还给他……

……

林陆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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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大套间的未来突然站起身。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未来站在房间里，微微侧头，似乎在聆听、感知着什么。

俄而，未来脱下身上的运动服，露出里面穿着的那一身贴身的紧身衣裤，然后悄然走出房间，走到大门前，打开门，轻轻走出去随手关上。

在门口站了一会，未来伸手在墙上一搭，轻巧地跃起，几无声息的翻身落在房顶。

未来立在房顶，极目四眺，周围夜色如墨。寒风吹过，枯叶沙沙作响，更显得静谧异常。

未来长久地站立在黑暗中，在某一时刻，似乎一切都归于静止，但有种看不见听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在暗夜中悄然萌动，迫近。

月色偶一划过，映得未来手腕处的金属手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