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受了这般重的箭伤,失血过多,昏迷发烧都是难免。 两个太医临走前,留下了足够的伤药和退烧药。便是料到会有这等情形出现。 建文帝病倒在榻,京城那边闻讯后定会再派太医前来。只是,行宫里的两位太医绝不敢擅离建文帝半步。 皇子再尊贵,也贵不过天子。 谢明曦神色镇定,不见半分慌乱,一边以温热的毛巾为盛鸿擦拭降温,一边吩咐:“染墨,太医留下了退烧药。你立刻去煎药。”
惶惶不安的染墨忙擦了眼泪,应声退了出去。 湘蕙又重新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轻声道:“请容奴婢为殿下擦拭身体。”
只擦手脸脖子可不顶事。 谢明曦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了湘蕙一眼。 湘蕙立刻低声道:“三小姐请放心。奴婢今年二十有六,比殿下整整大了十二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奴婢一直将殿下视为孩子一般,绝无别的心思。”
心里暗暗涌起一丝欣慰。 谢三小姐对七皇子殿下倒是在意得很。 谢明曦似是窥出了湘蕙的心思,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来伺候便是。”
然后,起身让开了位置。 湘蕙:“……” 以退为进的招数被识破了! 湘蕙立刻陪笑道:“不瞒三小姐,殿下平日沐浴更衣,从不允任何宫女近身伺候。奴婢和染墨也不例外。奴婢委实不敢替殿下擦洗身体,免得殿下醒后动怒。奴婢区区一条贱命,还请三小姐怜惜一二。”
这个湘蕙! 不愧是在宫里混迹了十余年的老人,看着敦厚老实,其实狡猾又机灵。一番话既为自己辩解,又不着痕迹地为盛鸿剖白。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应了回去:“相处三年,我竟不知湘蕙姑娘这般能言善辩。”
湘蕙低声陪笑:“三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称得上能言善辩,只是揣摩主子心意。想来七皇子殿下也愿三小姐亲自动手擦洗身体。”
两人的未婚夫妻名分已定,只差了一道凤旨而已。 建文帝命她伺候照料盛鸿,此时确实没什么可矫情的。 谢明曦忍下心头闷气:“你先退下吧!”
湘蕙暗含喜色地地退了出去。 ……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盛鸿。 熟悉的白皙脸孔,此时满是潮红,不时渗出热汗。胸口的箭伤颇为深重,不过,连着敷药两日,已不再流血。 谢明曦抿了抿嘴角,伸出手,解开盛鸿的衣襟。 为了便于上药,盛鸿身上的衣裳颇为宽大。这两日,都是谢明曦亲自为他敷药。所以,宽衣解带之类的事并不陌生。 只是,每见一回盛鸿结实平坦的胸膛,谢明曦心里的憋闷郁气就要添上一分。 同寝三年,盛鸿总是和衣而眠。 说什么不惯脱衣之类的鬼话,她竟然也信了…… 更可气的是,进了行宫后,她和盛鸿同榻睡了两晚,各自睡了一条被褥。竟未察觉到盛鸿的男儿身,对她来说,简直是平生一大耻辱! 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明曦恶狠狠地拧了热毛巾。 竟敢骗我这么久! 谢明曦阴沉着脸用毛巾擦拭盛鸿的胸膛,小心地避开了伤处。 管你有什么苦衷,欺骗就是欺骗!不可原谅! 谢明曦继续沉着脸,为盛鸿擦拭胳膊。 更可恨的是,竟用这等危险之极的方法恢复身份。稍有不慎,或是算计得不够仔细,就要搭上这条小命! …… 谢明曦动作一顿,迅疾抬眼看了过去。 昏睡不醒的俊美少年,用尽全力睁开双目。目光涣散而茫然。过了片刻,才渐渐有了焦距。 一张熟悉不过的秀美脸庞映入眼帘。 只是,脸上没半点表情,目光冷淡。 就像看着陌生人一般。 盛鸿骤然醒来,没有半分力气,便连眨眼都费力,更别提张口说话了。 盛鸿动了动嘴唇:“明曦。”
声音沙哑,微弱不可闻。 谢明曦神色淡淡,似未听见,继续为盛鸿擦拭身体。待将身上的汗珠全部擦拭干净后,再为盛鸿穿好裤子,系上衣襟。 盛鸿可怜巴巴地继续喊:“明曦。”
声音还是沙哑,有气无力,听着别提多可怜了。 可惜,谢明曦便如铁石心肠,充耳不闻。起身便走了出去。 完了! 真是气得不轻啊! 盛鸿心里暗暗叫苦。可惜此时胸口疼痛,全身如灌了铅一般,没半分力气说话。想解释也没精神气力…… 当然,谢明曦也未必肯听就是了。 又过片刻,谢明曦重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总算还肯给他喂药!又为他擦洗身体!这个媳妇总之是逃不了了!最大的两个危机,也一并迎刃而解! 盛鸿这般想着,心情又稍稍好了几分。勉强振作起来,正要张口说话,谢明曦已舀起一勺汤药,喂了过来。 又热又苦。 汤药一入口,盛鸿被烫得唇舌发麻,然后,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在舌尖蔓延,迅速到了舌根。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盛鸿生平吃过的最苦的汤药。 怎么会这么苦? 该不是放了三斤黄莲吧! 盛鸿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明曦……” 一勺汤药又喂进了口中。 盛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