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儿迅速靠近黎温，低声向他寻求安慰。
黎温正气得头晕，闻言也没多想，只道：“这疯女人，整天就知道给人添乱，与你无关。”
“可是……”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她押下！”
得了太子命令，其他人当然不敢再愣着，当即就有三五个人冲到台子边上，打算把林夭夭拽下来。
可他们手还没摸到她衣角，那厚重的酒坛就从他们面前掠过，贴着他们的面门，险些把鼻子都砸歪。
没等他们开始哭惨，林夭夭就先一步不耐烦地开口，“殿下，你是不是有点大病，不是你非要我上来的吗？”
她是真的醉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胡说八道！”黎温的脸色就没好过，现在更是难看得可以滴出墨来，“把她拿下！”
众人为难。
虽说他们都看不起林夭夭，但她毕竟是皇后钦点的准太子妃，有些事情太子做可以，他们做，就显得逾越了。
但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
比如林暖儿。
她现在就等着林夭夭身败名裂了。
林夭夭用酒坛子挥退一批人。
就在黎温准备自己上去将她拿下的时候，路承已经飞身落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笔墨。
“来，林大姑娘，你要的东西，不过我找不到合适的纸了。”
他看着已经醉得有些迷糊的林夭夭，桃花眼中笑意潋滟。
“唔……”
这似乎是个问题。
林夭夭偏着头。
她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身后的红底刺绣巨布上。
刚才林暖儿就是在这里跳的舞。
而她身后的这块布，更衬得她那一身白衣盛雪，仙气飘飘。
林夭夭现在就盯着那块布。
“路重远！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快把她给孤弄下来！”黎温怒道。
那台子搭设的地方就在甲板边缘。
画舫顺风而下，吹得台上的人衣袂飘飘。
林夭夭又是一副晃晃悠悠的样子，稍有不慎，就要从上面摔下去。
黎温并不担心她。
可她若真掉下去，淹死了，那回头被问罪的也是他。
他催促路承，让他赶紧将人带下来。
路承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静静看着那眼神迷离的少女，他的扇子收在腰间，另一只手端着砚台。
远远看去，君子如玉。
其他人想靠过来。
他不动声色往前一站，高大的身影将身旁的少女完全笼罩，翩翩广袖迎风而动，明明是风流带笑的一张脸，却让人觉出几分冰冷模样。
周围的人一愣。
“那，就这儿吧。”
林夭夭终于找好下笔的地方。
可她不知道，这巨布是不久前婼羌国进贡给大燕的献礼，黎温作为太子，在之前西南水患中献计有功，康和帝就破例将这仅有的一块赏赐给了他。
今日他将此作为背景，用意也很明显。
“姐姐是不是疯了？”林暖儿惊呼着。
见林夭夭要对这副绣品下手，黎温也再坐不住，“林夭夭！你敢乱来，孤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就算父皇母后护着你也没用！”
但现在，他的声音已经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被叫到的人举起手，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滑下，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大笔落下，在那精美绣花的红布上落下笔墨。
因为醉酒，少女声音娇软，气势又透着豪迈，两种极致的反差在她身上仿佛形成某种和谐。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声音里带着浓郁醉意。
落笔却格外干净利落。
黎温愣在当场。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遇上青天揽明月。
那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是他没见过的酣畅淋漓，豪情万丈。
惊云游龙，铁画银钩。
自成一派风骨。
刚才林夭夭说她字写得还行。
黎温不信。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除了惹祸的水平一流之外，别的没什么长处。
可现在，她长发披散，恣意张狂，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青丝舞动间，一首诗跃然于红布之上，每一个字，都仿佛直击他心头。
路承手里拿着砚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哪怕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惊艳。
可谁不是如此！
现在所有看着的人，看着林夭夭的眼神里，都带着诧异和赞叹！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她每写一句，都会喝一口酒。
那酒液醇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让周围的人也跟着感觉出几分醉意。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最后，随着她豪迈收笔，翩然转身，裙摆舞动，她裙子底部绣着的芙蓉海棠仿佛在风中次第开放。
众人看得痴了。
没人反应过来。
唯有路承看着她醉意阑珊下的作品，笑着道：“好字，好诗。”
他笑声爽朗。
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有人渐渐回过神来。
他们或惊异，或恐慌。
没有人相信，现在站在高台中央那个人，是人人唾弃的废物草包！
“没想到林大姑娘居然有此等才华。”
“若林大姑娘有此等诗才，那京城才女的名号何至于……不，别说是京城的才女，就是放眼整个大燕，也没人也写出此等惊世之作！”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在场的人激动起来。
“什么？”林夭夭迷糊地挠头，“你们别弄错了，请着重关注我的字，我这手字可是……”
“这手字也极好！”
“精彩绝伦，简直精彩绝伦！没想到今年女儿节会上，会有如此多意外之喜，我等真是不虚此行了！”
“这诗不是我写的，字才是我……”她抬手解释的时候，手中的紫玉狼毫没拿稳，被抛出去。
高台靠近船舷。
又有河风。
那支紫玉狼毫就顺着风，掉进河水里。
噗通一声。
“呀，抱歉。”
“无妨，一支笔而已，倒是林大姑娘，今天让我大开眼见，为此掉一支笔，也值得。”
“那怎么行，”林夭夭虽然醉得迷糊，但还没忘记那是别人的东西，“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捡回来。”
说完，从船舷边一跃而下，跳进河水中。
“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