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人淡如菊,轻轻地反问他,“你认真的看一下我的眼睛,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影子。”
她说得很搞笑,他看得很认真,灰暗的瞳孔里,全是支离破碎的痕迹,没有情爱,没有悲欢,亦是没有余楠至。 他这一刻好像明白了,真正伤心难过的人是掩藏不住心碎的痛楚,她在伪装,她在把玻璃碴似的痛苦吞咽。 又一瞬,余楠至的喉间似哽着一块石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才导致眼眶酸涩。 乍一看,在模糊的视线中,眼前这具薄弱的身子千疮百孔,但她还在笑,像个提线木偶般,笑得很木然。 “你没在我眼里看到你自己,是在忏悔吗,是在伤心的哭吗?”
幽灵般的声音响起,穿透余楠至的耳膜,顺着筋脉抨击着跳动的心脏。 她这是讽刺他吗,亦或是想要告诉他,你余楠至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被季寥放在眼里过,别自作多情了好吗?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憋屈。她季寥算曾经是他的舔狗,现在是个杀人犯,这个劣迹斑斑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要说这种话来惹他生气。 等等,我余楠至为什么要因为她的话而生气? 视线再度停留在她脸上,见她表情和刚才不变,他气又不打一处来,“你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在嘲笑我!”
余楠至又一拳打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季寥不动如山,仿佛他的怒气不是因她而起,依旧淡淡地坐着,像是把生死看淡一般对他麻木不仁。 这时,厨房里已经准备好晚餐了,老管家还和五年前一样准时地出现在大厅。只是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余楠至和季寥同时在家,而且在别人眼里姿势非常的暧昧。 难得见到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今关系那么好,孤寂多年的老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开出花来。为了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他打算静静地退出。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他准备退离大厅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楼梯旁边的大型古董瓶,发出轻微的声响吓了他们两人一跳。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的余楠至差点化身为猛兽想要一口吞掉这多事的老管家,幸亏管家机智,搬出杀手锏,“明日祭拜程小姐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同时,厨房那边也备好晚餐,就等着先生和季小姐入座。”
季寥微楞,木讷的神情有了一丝波澜,和余楠至一起吃饭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幻想,放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或许会高兴得能吃两大碗饭。如今,别说吃饭,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把我那份端上二楼,你带她去厨房餐厅。”
余楠至撂下这句话,就转身上楼了,留下季寥和管家在大厅里一阵默然。 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很久以前也是这样,凡是有季寥在的场合,他都识趣的避开。尽管季寥总是喜欢躲在附近偷偷看他,他就算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多年以前的习惯放在今天一样没变,偌大的餐厅里,季寥一个人面对长长的桌子,周围站着的人她都当做是空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管家或者余楠至的有意为难,明知道她是瞎子,还专门给她做了鱼。 可她倒是忘了,余家的菜谱是程双双定制的,每天每个星期不重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来回循环,轮到她今天吃的时候,恰巧有鱼。 季寥自嘲,明明自己才是当家女主人,可余家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简直是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她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冷漠地站起身,旁边站着的管家上前,顺势拦在她面前。 她看不见,没有刹住脚步,在接触到老管家的手时才知道他有话要说。 “季小姐,先生主张不能浪费,你要把剩下的食物吃完才能走。”
季寥冷嘲热讽,“我眼瞎,不吃鱼。如果硬要我吃完它,你就坐在旁边帮我挑刺。而且,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伸手拦着,我看不见,也不懂你的意思。”
二楼处,余楠至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季寥习惯性的上三楼卧室,保姆安排的客房,她直接忽略。余楠至站在她门口伸腿拦住她的去路。 因为惯性使然,季寥差点摔倒,还好她有经验,在摔倒那刻手忙脚乱地抓着附近的东西稳住身形。 恰巧,好死不死的,五指刚好抓住余楠至的衬衫,重力驱使下,有两个纽扣被她拽下。 彻底稳住身体之后,季寥才发觉掌心中的东西,她握住片刻又摊开,然后朝前伸手,“抱歉,我看不见,所以才会扯下你的纽扣。”
余楠至本来没有打算接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真挚的道歉后,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然而就在他快要接触到季寥的手时,她突然松开,两颗纽扣就这么无情地跌落在地,蹦跶两下后,滚到床底不见踪影。 “抱歉,我眼瞎,看不见你的手在哪里。不过像你这么有钱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件衣服少扣子的,对吧。”
她截住话语权,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 余楠至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拿乔不住她,干脆开口赶客,“这是三楼主人房,你的房间在一楼客房。”
“一楼什么时候有客房,我怎么不知道?”
余家大宅的一楼除去大厅、厨房和餐厅,还有一间厕所和一间杂物房,难道他的意思是要她睡在杂物房吗? 余楠至不躲避她的疑问,直截了当:“你来之后就有了。”
季寥苦笑,嗤的一声讽刺不已,“曾经,程双双睡二楼主卧我没有说什么,主动搬到三楼去。现在程双双死了,我这正牌原配居然落魄到要住一楼杂物间?”
“你是你,她是她,你又怎么能和她比。”
“呵……是啊,我季寥又不是小三,怎么能和不守妇道的女人相比。也不知道她那傻不吧唧的老公会不会介意头上长出绿草原。”
说完,拉出盲杖吧嗒吧嗒探着路,季寥摸着扶手,右脚小心翼翼地试探前方的阶梯。既然他不让她住在三楼主卧,那就识趣住杂物间吧,反正在余家,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