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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阳光拨开了了沉沉的帷幕,从地平线长倾泻而出。
白色的窗帘半拉,光滑的玻璃窗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蜂蜜一样的太阳,平整的地面映着被裁剪开来的阳光。
休息室里的电话响个不停,被吵醒的女人沉着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暴躁地摁下了电话的接听键。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捋起了额头的头发,刘海底下的双眼疲惫,浮躁的情绪被压下后,家入硝子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静,“莫西莫西,我是家入。”
挂掉电话之后,家入硝子把手机扔在了床头的柜子上,一头栽进了柔软的被褥里,棕色的头发散落在洁白的被褥上。
大半张脸埋进被褥里的硝子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沉重的要命,随时随地都有要合上去的节奏。
昨天的工作过于繁忙,接手的伤患出乎她意料得多,她直接睡在了高专医护室的病床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打扰别人休息的家伙,真讨厌呐。
困意沉沉的女性一边想,一边决定在治疗的过程之中给那个家伙多来几刀。
“嗷。”
“嗷嗷。”
“别吵。”家入硝子翻了个身。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被褥摩挲声,半只脚踩进周公地盘的家入硝子艰难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子,视线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毛茸茸?
家入硝子顿了顿,感觉到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好像在被拉扯,那团黑色的毛茸茸也在挪动。
半晌之后,她回过神来,视线再度聚焦。
家入硝子看到了一只黑灰色皮毛的狐狸,小家伙嘴里衔着被褥的一角,努力地把被褥往给她盖好。
家入硝子顿了顿。
狐狸的动作让她想到了高专时期‘不听人话的王八蛋组合’的两个王八蛋其中一个。这么一琢磨,家入硝子从花一样的年纪就开始跟医护室打交道,从受伤的咒术师到两个自己窝里斗弄得一身伤的王八蛋,每天都要跟各种各样的伤患打交道,来来回回已经十多年了。
夏油杰那家伙虽然和五条悟一样,是两个半斤八两的人渣,并且被庵歌姬统一称之为‘人渣二人组’,但是这家伙好歹还知道在医护室看到累趴下的她,会给她披件衣服。
察觉到家入硝子目光的灰狐狸的动作顿了顿,深紫色的眼瞳看了过来,家入硝子莫名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心虚。
小动物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呢?
家入硝子托着腮,一只手rua上的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头发很久没剪了,高专时候的家入硝子总是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现在的头发已经长过肩头了。起身的时候,棕色的长发顺着肩关滑落。
家入硝子伸了个懒腰,把床边的狐狸抱过来,rua了两把。
夏油狐狸:“……”
“我可真是个罪恶的女人啊,我居然会觉得你一只小狐狸跟夏油那个人渣有点像。”家入硝子喃喃自语般说道。
夏油狐狸:“……”
你礼貌吗?
夏油狐狸瞪着一双死鱼眼,心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人渣本渣。
家入硝子稍微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小红毛如此热衷于撸猫了,撸了一把狐狸之后,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两手穿过灰狐狸的两条前腿的胳肢窝,家入硝子把狐狸举起来左看看又看看,若有所思地说:“还是觉得像。”
夏油狐狸:“……”
不,你看错了,我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
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夏油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弱小可怜又无辜,一脸纯良无害的样子。
“尤其是这双小眼睛。”家入硝子托着腮说。
夏油狐狸:“……嗷!”
你们是不是想打架?!他的眼睛怎么就小了?!
“哟西哟西,不要生气。”家入硝子摸着灰狐狸柔软的脊背,给灰狐狸顺毛,原本义愤填膺的灰狐狸被这么顺着顺着,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被扔在床头柜上的手里振动起来,家入硝子伸手把它摸了回来。
……
恋恋不舍放下狐狸的家入硝子到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之后,大致做了一些准备,打算接手伤患。
起初家入硝子没有刻意去留意资料上的名字,左右她需要救治的病患每天多得数不多来,多一个少一个,姓甚名谁,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差别。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五条悟或者夏油杰,她说不定还会对这两个不做人的王八蛋开几句嘲讽,但事实是,五条悟自己会反转术式,至于另外那个王八蛋,他已经嗝屁了,已经嗝屁的人不需要反转术式。
在手机上翻阅对方病症的家入硝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手指用力下滑,看到了病例上的名字——禅院直哉,是一个不算麻烦的麻烦。
家入硝子和这货的交集不算多,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喜欢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的喜剧人’上面,再者就是一个学不会尊重女人的家伙。
话说回来,这货对自己有一种谜一样的自信,对五条悟有一种谜一样的……向往?
家入硝子表示自己不能理解,五条悟干的最人渣的事情也就是勾搭未成年的小红毛,他怎么就招惹这货了?
家入硝子翻了一下手机里禅院家的人发过来的信息,目前他们的继承人处于暴怒的状态,谁也不敢去惹他,全身上下跟瘫痪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起码短时间内是无法下床活动了,唯一得到的有效信息也就是他貌似是被一个女人打了。
家入硝子:呵。
大大小小的擦伤不以为惧,可以略过。身上没有致命伤,虽然伤得重,但是凶手很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全身多处粉碎性鼓着,最严重的地方是脸部的大面积骨裂。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凉气,到底是哪个狠人啊,把人打成这样居然还能给他留口气?
家入硝子不知道是该说禅院直哉蟑螂命还是打人的人心狠手辣。
手指下滑,看到上面信息的家入硝子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目光停留在‘现场没有捕捉到咒力残秽’上面。
家入硝子木着一张脸,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思绪游移,干脆发起了呆,她好像知道是谁打的这货了。
医疗室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了。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手搭上门把手往下一拧,打开了医护室的门。
一身黑西装的伊地知站在门口,老实巴交地鞠躬说‘打扰您了’,而后往旁边一站,几个家伙顺着他的指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家的继承人抬进了医护室。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被绷带捆成木乃伊的家伙被人抬了进来。
安顿好之后,家入硝子没多问什么,心情四平八稳地拿起了手术刀,光滑的刀面映着禅院直哉含着压抑的屈辱和怒火的眼睛。
家入硝子本来也没打算给这家伙好好治,这人多半是自己作死把自己作成这样的,公差她没有偷懒摸鱼的理由,但是这种私底下的请求……
家入硝子:呵。
伊地知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指挥着医护室里杵着的人帮她解开了禅院直哉头上绑的绷带。
绷带解开之后,伊地知听到了家入硝子吸气的声音。
“我觉得你们把他送去美容医院整容比较实在。”伊地知听到家入硝子说。
伊地知偷偷摸摸抬起头瞅了一眼,仅仅是看了一眼,饶是在咒术界从业多年,见过大世面的辅助监督也震惊了。
您这脸承受了来自攻城锤正面的一击了吗?!
伊地知又想到了浑身上下都写着‘纯良无害’的弥生月,心中颤抖,他就不能指望五条悟扒拉出来的人是正常人!
伊地知大受震撼。
……
前脚送走了这个麻烦的家伙,后脚医护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五条悟快乐地踹开了门,欢快的声音在医护室里响起,“硝子硝子,我来找你玩啦!”
光听这声音家入硝子就知道这家伙是来看戏的,不过这家伙来晚了。
“人已经走了,你来晚了。”家入硝子脱下了手上的胶皮手套,扔到了洗手池里,哗哗的水流从水龙头倾泻而下。
“那是小红毛打的?”家入硝子头也不抬,一边洗手一边问。
五条悟的背倚在门口的墙壁上,“是哦。”
“老实说我还真是很意外欸。”五条悟的心情很好,“禅院家的那个谁好像是特一级咒术师,弥生月能把他放倒,这就说明她本身的实力在一级咒术师以上了。”
“搞不好和忧太一样,是特级咒术师的水准。”五条悟摩挲着下巴。
洗完手的家入硝子从卫生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的转椅上,“不过,她也算被那货记恨上了吧?”
“没关系。”五条悟不以为然,“这不是有我罩着嘛~”
家入硝子抬眼,瞅了一眼五条悟,“我觉得你才是最危险的。”
“伊地知说你最近总是把自己的任务丢给小红毛?”家入硝子说。
被点到名的伊地知背后一凉,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
“是哦~”五条悟说,“原本只是想要确认弥生月的水准在哪里,但是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再确认了。”
“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强,比我想象中的要疯狂。”五条悟嘴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微笑,“我好像更喜欢她了。”
家入硝子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小红毛注意着点,好歹小红毛前几天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伴手礼。
想要撸狐狸不想理会鸡掰猫的家入硝子拉开了床前的白帘子,却没有看到灰狐狸。
“真遗憾啊。”家入硝子遗憾地松开了手。
不能撸狐狸了。
*
同时给多方记挂的弥生月现在在高专后山的小山坡上喂猫。
弥生月喜欢猫,她自己本身也是吸猫体质,走到哪里,只要有猫,无论是野猫还是家猫,大部分都会‘咪咪咪咪’地叫唤着朝她跑来。
小山坡后的野猫们的戒备心比较强,弥生月花了几天的时间和他们混熟之后就能光明正大地rua他们软软的肚皮了。
一年级的三个人去了中华街,虎杖悠仁一直记挂着中华街的中华料理,难得虎杖悠仁要和朋友出去团建,弥生月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弟弟和他的朋友,自己跑到了后山去喂猫撸猫。
适应了高专的生活之后,五条悟开始教她执行任务,她学得也快,被五条悟带着外出执行了一次任务之后,经过麻辣教师(自称的)五条悟的官方鉴定,即使是一个人独自执行任务,不会有什么问题。
空闲下来之后,弥生月想起了后山的猫猫们,最近忙得差点就忘记他们了,于是弥生月拎着猫粮去了后山。
老实说,执行任务的感觉很新鲜。
以前倒是经常听千手柱间说起执行任务过程里会发生的事情,说那些事情的时候,千手柱间会带着明朗的笑容,弥生月也明白他只会把好听地挑出来讲给她听,笑容灿烂明朗,像是他本人一样,只想把高兴的事情留给其他人。
弥生月没做过忍者,但是有人告诉她,做忍者会高兴也不高兴,执行任务能完完整整地离开家门,但是不一定能完完整整回到家。
伊地知先生说,咒术师是一个让人快乐不起来的职业。
所有的任务都必须沾染上人类的恶意,那些恶意难受得像是被堆积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发酵的垃圾一样,腐烂的气息如此让人觉得糟糕至极。
以前弥生月从未想过,人类的恶意在被具象化之后,汇聚出来的咒灵会是如此的丑陋,咒术师是最能认识人类丑陋一面的人,也是必须要面对人性丑陋的人,祓除咒灵的同时却不得不承受除了这些咒灵之外的,来自人类的恶心的恶意。
与诅咒为伍,是所有的咒术师的一生都要做的事情。
橘色的小猫躺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偏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在弥生月的手背上。
被rua了肚皮的小橘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懒洋洋地躺在被阳光晒得暖乎乎的草地上,翠绿色的眼睛眯成两条狭窄的缝隙,任由弥生月撸他的肚皮。
手下撸着小橘猫的弥生月却想到了五条悟。
弥生月本身对这种来自人类的恶意就异样的敏感,自然而然地了解那些恶意宣泄在人身上的时候,承受的那一方有多痛苦。
她认识五条悟的时候,他就是一只白色的大猫猫了,大猫猫长大之前也会是一只小猫,小时候的白猫猫会是怎样的一只猫呢?他是从小到大都在诅咒里活着的猫猫,也是在诅咒里长大的猫猫。
要在充满诅咒的世界里长大的猫,需要的心,到底会有多坚定呢?
弥生月托着腮,想着白色的大猫猫,手下的小橘猫偏头蹭了蹭弥生月的手背,发出软乎乎的呼噜呼噜声。
弥生月低头看着撒娇的小橘猫:可爱。
五条悟一路摸到了后山,林子里充斥着细里细气的猫叫声,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猫,趴着的,舔毛的,翻肚皮求撸的,慵懒闲适得不得了。
视线捕捉到了惹眼的红色之后,五条悟弯了弯嘴角,悄咪咪地靠近弥生月。
然而靠近之后的五条猫猫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发现,弥生月居然背着他去找了别的猫!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猫卿卿我我!
看清楚她手上的小猫之后,五条猫猫震惊了。
橘!又是一只橘!
弥生月摸摸小猫的肚皮,弯了弯眼睛,“你也会变成胖胖的大橘猫吗?”
五条猫猫:!!!
震惊的五条悟回忆起了当年和小红毛家的胖橘争宠的岁月。
你念念不忘的……居然是那只大橘?!
“弥生月!”气呼呼的五条猫猫一步顶人家两个大跨步,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地朝弥生月走了过去。
周围的野猫们被吓得激灵起来,急吼吼地藏到了周边灌木丛里。
小小的橘猫被气势磅礴个头顶大的五条猫猫吓得一个激灵,‘咪’一声之后,扑到了弥生月的肩膀上,委屈地窝在她脖子上发出‘咪咪咪’的叫唤声。
五条猫猫大惊呆,他都没有这么扑过!
弥生月摸了摸小橘猫的脊背,转头看向五条悟,“五条,你吓到他了。”
五条猫猫不可思议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弥生月看到了漂亮的大猫猫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漂亮的蓝眼睛氤氲出薄薄的水雾,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最后落在了缩在她颈窝里的小橘猫上。
“偷腥猫——!”林子里,猫猫委屈的咆哮声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