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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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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烨不曾料到,自己竟连顾斐都无法击败,尽管此次顾斐有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帮手,可他不认为凭对方的实力与修为能控制住那么多的修士。

在他的印象中,顾斐只是一个稍有些特殊的、能动用灵力却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而已,清源山上的杂役也与他说过,顾斐的灵根限制了他的力量,灵根受限,“顾斐的心境永远都无法圆满,他永远都成不了金丹”。

“可他似乎已经超过金丹期了……”

又消耗了一张替身之人,纪元烨在脑海里快速地判断着顾斐所表现出的修为,“他手中有权前辈的剑,还有肩头火。”他同时也计算着顾斐能用来攻击的手段,在瞟了眼对方左腕上的鬼手后,他明智地向后撤去,企图与自己的敌人“们”拉开距离。

但顾斐显然不希望他这么做,一身黑衣好似表明着立场的修士朝他举起了一只手,随着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闪过,那群遭到额间符文控制的修士愈发疯狂了。

有些人的躯体还因此产生了异变——他们变得不再像人了,反而是妖怪、反而是全身上下布满了金色纹样的怪物,怪物们一只只一头头地朝着由于实力差而明显失去了战意的少年人扑去,他们的模样让旁人看得心惊胆战。

敌人一波接着一波,是没完没了的!

面对众多怪物的“热情”,纪元烨“啧”了一声,他在尽量远离敌人的同时,低头瞄了眼那些正常修士的现况,然后发现那群修士们已在天山弟子和上位者们的带领下脱出了困境,也制住了一大群正在抽搐着的“傀儡”。

只是他们看不见额前金符,很难有效地处理“失控了”的受控者。

看到了透明平台上的一个忙得焦头烂额的清源山长老,还在想方设法地摆脱怪物追击的纪元烨并无分心、却是两者兼顾地于脑中过了遍清源心法的内容,接着默念咒语,再次灵力凝剑、而又一次用凝成的苍白剑芒横扫向眼前的一众“傀儡”。

就和以前一样,灵力在他的控制下准确无比地扫过了那些还留有人形的修士们画有金色符文的额头。这样一来,就能在不伤害这些人的前提下让他们恢复意识,而修士们恢复神智后,后续的处理工作就不必那么复杂了。

纪元烨并非多管闲事,仅是在减少敌人的数量,他同样自知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杀死了这些尚还活着的傀儡,没准事后顾斐就会以此来陷害他。

至于那些已经成为了怪物的修士,纪元烨无力也无心“拯救”,只能将他们当作怪物来看待。怪物身上的金色纹样不是装饰,而是货真价实地肉/体崩坏后留下的裂痕。

他带着既复杂又平静地心情扫了眼速度不及他而没能追上他、仍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怪物们,心念着,或许在帮这些怪物解除了控制、让它们恢复人形后,这群好不容易变回了人类的可怜者们就会因身体的崩裂而死去吧。

金色的裂纹已遍布怪物全身,从陈罡身上溅出的、与从顾斐手中储物囊里漏出的那一星半点却又不容小觑的金色的水,将它那足以令一普通人瞬间达到分神境界的灵力灌入了修士们的躯壳中。

那一具具脆弱的人形外壳承受不了如此之多的灵力,于是出现了裂缝、于是整个肉/身都炸开了、膨胀了。

怪物已然没救,外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它们早些安息罢。

剑气在外扫了一圈,消除了大部分符文也消灭了不少庞大的怪物后,卷着周围的灵力飞回了纪元烨手中。

底下的上位者们在剑气扫荡的过程中,尽管看不到符文,他们也渐渐地明白了些什么,从而开始尝试起去抹除失控者头上那“看不见”的符咒。

收回了剑气、但没让灵剑消散的纪元烨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一群将要恢复神智了的修士之间的顾斐,穿着黑衣、又戴着一点也不适合那张脸的白玉面具的顾斐的右手上,缠绕着赤红的火焰。

那团颜色鲜艳的火焰在顾斐的手中与衣服上跳跃着翻滚着,却不会伤及顾斐分毫,似乎那就是顾斐的一部分般。

“他一直说自己是火属单灵根。”纪元烨忽然想起了那名告诉他“顾斐不会很强”的杂役的另外一句话,他又看看那簇耀眼的火焰,嘴角一抽。

“他是遇到了什么奇遇么?”纪元烨从怀中抽出一沓纸符,将其向四周散落,让这些纸符作为自己的保命道具、降落至不同的地点。其中一些纸符在下降的时候自行蜷曲了起来,使得纪元烨不由一颤。

他回想起空无一人的符厅,还有符厅地下的那座藏书室,不禁怀疑:顾斐是不是假装受伤而得到了潜入符厅藏书室的机会、又在藏书室中翻出了某些事,所以才会放弃“装病”,才冒着风险、急匆匆地下山?

然后在山下找见了奇遇,从此不再弱小……

“唔!”

有时间分心是最致命的,他迅速回神,举头看见顾斐手里的火焰化作了火红的长龙袭向了自己——火焰长龙的速度不快,这一击自是可以轻松躲开,但紧接着的下一秒,他却发现人群中的顾斐不见了。

——赤色的火龙只是一个障眼法,它变成了一堵燃烧着的火墙围绕在了少年人身边,充当着先前符咒的作用堵却了少年人的出路。

火焰燃烧时的温度和气息削弱了他对灵力的感知,但不影响他发现顾斐竟“不见了”的异况。

不见了?准确来说,是瞬移去了别处?

纪元烨攥着手中灵剑警惕地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依靠四周的灵力波动来分析敌人的去向。

顾斐是借着火墙作干扰和障碍,移去了另一地方?他在心里判断着,同时试图用灵力击穿面前的火焰。

“……咕!”火墙被灵力波及到的一瞬扭曲了,可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不得不说,这面由烈焰组成的屏障远比符咒要坚固的多,因为受困于其中的人即使硬闯出去,亦会被烈火焚烧得体无完肤。

在灵剑扫至一处时,纪元烨稍有迟疑。

“……?”

“火焰就好似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少年人回忆起了几秒前自己对展现出火属能力的顾斐的评价,“一部分?”他咀嚼着自己的想法与直觉,再次猜测起顾斐隐去身形之后的打算。

“……”

“……不好!”

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慌忙转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只感到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上,那一瞬间——那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有本能地靠余光颤抖着瞥见了搭在自身右肩上的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鬼手,再往上则是一个连脸上的假面都遮不住他面上欣喜与激动的人。

是“顾斐”,他将手搭在了纪元烨的肩上,纪元烨眼瞳猛然瞪大又微缩,手中的灵剑瞬间散去。

“肩头火……右肩……”

少年人清晰地看见了袭击者脸上狰狞又显疯狂的笑容,而这时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心中的想法也似是被某种存在一下一下地消去。

他感觉自己已失去了自我,他甚至已感知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鬼手、肩头火拍在了他的右肩,而右肩的火是神火。

有关神火的信息是当初顾斐亲自告诉他的:

神火灭,神形俱散!

“我就要死了?”纪元烨悲哀地想到,他忽地发现自己正在下坠——在恍惚间他被某人拎了起来、又被某人毫不客气地甩手从天山那漫长的石阶上推下。

他被迫又经历了一次天山结界的考验,在这一次结界所制造出的心魔幻象中,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没有半点光明的茫茫黑暗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怀疑自己所“见”的根本就不是“黑暗”,那漆黑的一片只是某一悲惨的“事实”的象征。

在向山下翻滚的过程中,他的意识正在消散,头脑却十分地清醒。他只觉得自己快落地而即将砸成肉泥,但他早已感觉不到痛处了。

“……”

意料之外,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落地之前被一团雾状的东西轻轻托了起来,那样东西轻柔也缓慢地将他包裹着、最后让他安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

许久、也许也不久,纪元烨听见了对话声。

发声者的双方应该各是一个他曾认识的人,因为他觉得那两个声音都很耳熟,可他已没有思考能力了,无能想起对方的身份。

“……但他现在可没法撑过血脉觉醒。”其中一个人如此道,可那声音仿佛离得很远,听不真切:“……清源山上得到了那本秘籍……神火缺失的时候……”

而后是另一个人,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的声音给他带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是“怀念”,亦或是夹带着复杂情感的一丝“侥幸”,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因此他也不知那种情绪该如何形容。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即将身形崩溃的自己被一个人搂进了怀中,随后则听见了那个人“温和”的说话声:

“那还是有办法的。”那人说。

“我会将我的神火分一半给他。”

“……”

“权前辈……”纪元烨张了张嘴,在无法思考的时候,他终是记起了这位慷慨的说话者的身份。

“为什么啊……”那可是神火,神火与心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少年人带着疑惑与不曾消去的悲哀,在已经崩溃消解的心中质问着假面那么做的原因。

“你会死的……”他说,就和几天前酒楼里他对假面说的那样。他更为怨恨“假扮成”假面的顾斐了,说不清为什么,比起他自身的安危,他更注重那些待他好的人的安全。

悲伤中他又心生了一种莫名的自信,“果然顾斐和权臻是不同的啊”,他“想”,就算顾斐抢走了权臻身上的所有东西、就算顾斐把自己变成权臻的样子,他们也都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两个不同的人。

他想,顾斐假扮成权臻来骗他,他可不会受骗;穿成那副模样的顾斐就像是一个笑话,可权臻就不一样了……

“啪嗒”,有略带咸味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尽管无法思考,纪元烨也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眼泪——失去了神火的他已不具备哭泣的能力。

他那颗就快消失的心忽地猛烈跳动了起来,他感受到也明白了,那是假面的眼泪,那是假面在哭、假面无声地哭泣着,大颗的泪水无法抑制地砸在被他紧紧抱着的自己脸上——纪元烨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恐惧和一丝兴奋,另外还有微不足道的愧疚与极大的悲伤。

“他也会哭么?”意识微弱的少年人没去搭理那泪水中藏有的各种情感,只是任由假面不顾形象般落泪,“他是在为谁而流泪?”纪元烨想,霎时间,他发现自己能够思考了。

失去神火后造成的负面影响,消失了。

假面将自身的神火“分”给了他,他又重新拥有神火了。

眼前的情形也一下清晰了起来,随着神火的“回归”,视野里所有的黑暗全都一扫而空。原先紧紧抱着他的假面由于神火的缺损而脱力地稍稍松开了手,他借此抬起头来,他想要与假面说些什么、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那正在哽咽着的人。

却看见一柄折扇向他伸来,挡住了他看向假面的视线。

“沈、沈前辈?”

“人的感情真奇妙啊。”沈钰迎着纪元烨的目光,嘴角挂着不明意义的笑容。

他给出了自己对人类的评价:“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接着,他又转头望向那通天的石阶,给自己方才阻止纪元烨说话的行为找了个理由:“上面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这里的魔气了。”他说道,“此处不可久留,有什么话等到离开后再说吧。”

纪元烨张嘴欲言,身边的假面却放开他,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将少年人推去了沈钰那里:“先带他走。”假面用着沙哑的声音道,“你知道该去那儿,我事后与你会合。”

“好。”沈钰不等纪元烨出言反驳,在假面说完后,一把抓住纪元烨的手腕,将其拉至自己身旁。

他手里的扇子“哗”地展开,魔气自地下涌了上来,眨眼的功夫便将二者包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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