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在心里已经臭骂了丁诺好些遍,就说这知府不好好当,吉星镇多少的冤案错案,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了。
而远在都督府的柳承笙全然不知情,如今正忙的如火如荼。
因为一年过去了一大半,各级地方官员要开始准备发放粮食和药物保障贫民基本的生活需要。
此时都督府门前挤着一大堆的百姓,等待着发粮,人一多场面就有些拥挤。都督府不得不派些侍卫维持秩序。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粮食都有的。”柳敏让侍卫安排门外的百姓排队,轻柔的声音让人们浮躁的心沉静下来。
一袋袋粮食发下去,柳敏登记好领粮的百姓的名字,李一巡和乳娘在一旁帮忙搬运和分发。
看着柳敏举止优雅端庄,说话温柔的模样,李一巡心中暗暗赞叹,深切地觉得这才是女子该有的仪态。哪像那个叶芷,动作粗鲁,说话大声,简直没有一点儿女子的样。
还有少爷,竟然对那个女人那么好。李一巡想起叶芷就不爽,脸色刷地一下变成黑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李大人看起来好凶啊。领粮的百姓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李一巡,却被他脸色吓得不敢再看一眼。
柳敏在这里发粮,而都督府的主人柳承笙则在书房内忙着另一件大事。
书房的书桌上堆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档案,都是些成年旧册,面上灰尘满布,轻呼一口气都会是尘土飞扬。
柳承笙手上拿着的是天启国四大家族的卷宗,这四大家族分别是柳家、李家、林家和朱家。
柳承笙就出自四大家族的柳家,柳李林这三家现在依旧存在着,除了朱家。
因为不知为何,曾经盛极一时的朱家,在十几年前的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血染了山河。
柳承笙此次来吉鑫城也是要查出真相,他放下手里的卷宗眨眨眼睛,在书房看了太久,眼睛有些酸涩。不过好在还有些收获。
柳承笙微阖上眼,方才在卷宗上看到的一切,迅速在脑海中铺展成一幅画卷,当年埋没在尘嚣的事,一点一点的将被揭起。
想当年朱家灭门之前,曾有一个旁支因人丁稀疏,男儿甚少,所以找到了朱家当年的家主,将当时朱家的一个侄子过继了去,此人名叫朱迪。
朱家旁支因此很是高兴了一阵,还大宴宾客宣布朱迪的身份。
但朱迪这人不学无术,活脱脱一纨绔,且生性好色,对美色的贪欲,总能让他引发事端。
有一日,朱迪竟在京城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要说这事私底下做做,也只是一笑而过,轻巧掠过,没人会对这位朱家的少爷下手。
况朱迪的名誉已然烂成了泥,和在乎这点声誉?只要风流快活够了,自有人去替他收拾残局。
而偏就巧了,那日天子微服出访,在宫外正巧遇见了这事儿,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朱迪关押天牢。
朱家人这下可慌了,平日里再怎样玩闹,也只是内部解决,这回天子出手,真叫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朱家老小齐齐跪求天子,放朱迪一命。
天子本欲关押朱迪一年半载的,杀杀锐气,奈何朱家人这一出面,更加触怒了圣颜,怒斥朱家仗着皇恩,包庇罪犯,于是朱家被扣除一年银饷,朱迪呢,被下令将其流放边疆。
“这朱迪在过继后是做为继承人培养的,啧啧,就这人品……”柳承笙摇摇头,面露不屑。
本来流放到边疆,也就只能在那里了此残生了。
但此后没多久,女皇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这位朱家公子就被遣送回京。却在途中得知噩讯,朱家一夕倾灭。不知朱迪是否该庆幸他还能活下去。
“朱迪……朱家唯一留存的血脉,曾作为继承人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柳承笙心下盘点着信息,越想越激动,看来事情有一点眉目了。
吉鑫城是回京的必经之路,就从这里查起!柳承笙决定后就往知府大院而去,他要找丁诺问到流放犯的名册。
来到大院时,丁诺正眯着眼悠闲地喝着侍女泡的上好龙井,一脸享受。
“如今城内一切太平,百姓安宁,丁大人也轻松不少啊。”柳承笙走过去笑着和丁诺打招呼。
“柳大人,今儿怎么想着到下官这来了?来人,给都督大人看茶。”丁诺看到柳承笙连忙起身左为手拳,右手为掌,呈抱拳状,行了个礼。
“不用了,我来找你有事。”柳承笙摆摆手,拒绝了旁边侍女端过来的茶。
“哦?何事?”丁诺感到奇怪,最近城内并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柳承笙看了眼四周的侍女,丁诺了然,立马摒退左右。
“不知丁大人是否听过朱家有一个过继给旁支的侄子?”柳承笙见侍女退去后,压低声音问丁诺道。
“那个被流放的朱家公子?”丁诺思索着,很快想到他所说何人。
“是的。”柳承笙点点头,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后接着说道,“不瞒你说,我之前和朱家有点交情,这次来到吉鑫城也是想看看朱家公子这唯一的朱家血脉是否在这。”
原来是这样,不过说是找朱家的血脉?丁诺想了想,既然柳承笙能明着说出来,定不怕丁诺多想,于是决定不往下深究,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
丁诺恍然大悟,“这流放犯向来只有数目记录在册,不过他们的衣服上都有表明身份的标牌,下官这就带大人去监狱看看。”
牢房里阴暗潮湿,罪恶被锁住,不见天日。他们走在里面,时不时能听到犯人痛苦的低吟,还有一声声嘶哑的“放我出去”。
“这里便是关押流放犯的地方了。”丁诺带着柳承笙最终在一间非常大的牢房处停了下来,叫狱卒帮他开锁。
牢里流放犯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丁诺看着这些数量众多的流放囚徒,完全不知从何找起,十分烦恼。
见柳承笙似乎十分在意这朱家公子,想来会有耐心一一核对。
于是笑着随意扯了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柳大人,下官对朱家公子不太熟悉,还是要劳烦大人你亲自找了。”
柳承笙知他没什么耐性,也不说破,自己找了起来。
流放犯被关押得太久,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寂寞清苦的牢狱生活,身心都受到巨大的打击。
所以个个精神萎靡,对任何人的到来都没有丝毫的反应。而且很多的流放犯关押的年头太长,衣服上的标牌被岁月风霜刮得模糊不清,已不知谁是谁了。
柳承笙一个个看过去,却没有任何办法从几百号人中找出朱迪。但就在他走到牢房尽头处,眼睛余光瞄到另一边的狱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低着头,用头发遮着自己的脸。
“叶芷?你怎么在这里?”柳承笙停下来转身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很快认出了那是叶芷,惊讶地问道。
叶芷见她认出来了,也不再躲,站起来一脸委屈地跟柳承笙述说原委,当然,叶芷还是隐瞒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比如想偷偷把画卖了赚银子。
柳承笙的桃花眼却是一道媚笑,对面小女子的心,他已猜了个通透,“不是说要把画烧了么?看来叶大师还是舍不得银子啊。”柳承笙听了这话笑着调侃。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然我就把血参买给那个买家了,哪会摊上这码事。后面的话叶芷在心里嘀咕着,没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是,是,我的错。”柳承笙笑着应道,然后问一旁的丁诺,“丁大人是怎么遇到叶姑娘的?”
“还不是丁大人……”这个好色知府没事去逛妓院!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叶芷的愤愤之辞一下被另外一道声音抢断了。
“下官去妓院调查最近商团结党营私放高利贷和私债,还利用妓院买卖女子的事件,出来后就看到叶姑娘和一个男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坏事所以就押了回来。”他这样说着,面上十分严肃。
“那不知丁大人调查得如何了?”柳承笙眼神狡黠的一眯,关心地问道。
“咳,下官正在加紧调查中。”丁诺听到这询问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左手捏成拳头放到嘴边,掩饰般地咳了一声。
“这案件如此重要,事关百姓,丁大人还是快去调查清楚,我这里的小事就不用麻烦丁大人了。”柳承笙一听佯装着急地催促他离开。
“是,下官这就去调查。”丁诺正感觉在这牢狱里待着很不自在,于是就顺着话头向柳承笙抱拳鞠躬后快步离开。
柳承笙目送着丁诺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监狱大门处,然后唤来狱卒指着叶芷说:“我有话要问这姑娘,你把门打开吧。”
“咔擦”一声锁开,狱卒退下。叶芷走出来夸张地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啊,本姑娘终于重获自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