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凯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林曲洋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或许是他做好了思想准备，又或者他的痛觉神经早已被麻痹，当林小凯离开人世，林曲洋只望着齐老太悲恸的神情，木然而又呆滞。

“奶奶，你说要来法国看我，怎么总是没有过来呢？法国的迪士尼特别好玩，我还想带你去好好玩一玩呢！”

“奶奶，小凯想你了，所以回国来了。以后我经常陪着你，等你老了，小凯也像现在这样带着你出去玩。好吗？”

齐老太太巴在小凯的床头，脑海中不停闪过小凯以前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语。她紧紧握着小凯的手，孩子的手逐渐变得冰凉冰凉的，有那么一瞬间，老太太根本接受不了现实，她多想自己能帮林小凯受了这样的苦。她的哭声响彻了房间，乃至整个屋子，佣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守着，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柳叔明白老太太与林曲洋母子俩的感受，他也曾失去过自己最亲的亲人，可是挪了半步，柳叔还是停了下来，这样悲痛欲绝的时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些什么才好。

“小凯少爷特别可爱，以前我帮他洗过澡，有礼貌得很。给他擦干身子的时候还跟我说谢谢。我去那么多人家里打过工，这孩子称得上是最有教养的一个。”

“唉，是啊。林先生自己涵养高，所以把孩子也教得那么好。可惜了，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命运要对他如此不公平呢？”

“虽然我是在小凯少爷出事之后才来的，但是也有所耳闻他的懂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少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酿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时小凯少爷跟白小姐两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失足从阶梯上掉了下来。”

“什么？白小姐这么大个人，难道都看不住这么个小孩子吗？”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白小姐明明在家里，但她说自己没有看到小凯从楼梯上摔下来，有时候又说自己刚从福利院回来，说得前后矛盾的！可小凯少爷又不是第一次上下楼梯了，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呢？你说是吧！出事之后，很多说闲言碎语的佣人都被白小姐给辞退了，当初那七八个佣人，现在只留下了俩！”

“你的意思是……小凯少爷的意外，和白小姐有关？”

“嘘！小声点，这没证没据的，咱们也不敢乱说啊。”

出房门洗了把脸，收拾了一番心情的齐老太躲在了门框后，听完了佣人们这一番闲话。

“别说了别说了，来人了！”张妈推了一把边上的佣人，视线却是对着齐老太从门后死角处走出来的方向。

她心里暗暗默念着，这下糟了！老太太怕是听见了她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丢了工作还是小事，如果有钱人真要较起真来，要告她个诽谤什么的，那可就是大事了！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张妈看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话多的豪门女佣一不小心得罪了主人家，最后被主人家赶尽杀绝，吃不了兜着走！

齐老太缓缓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张妈一眼，“你来林家很长时间了吗？”

老太太神情严肃，张妈不敢抬头与她对视，便只低着头讷讷道，“是的，从林先生刚搬到这里开始，我就已经在林家帮佣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大多是负责院子里的卫生和买菜。”她慌张地十指紧扣，按以往看剧的经验，这会儿大家长一定是要赶她走了。

“哦，难怪白薇没有赶你走，想来也是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现得不多。你叫什么名字？”齐老太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当初她吩咐一个老实可靠的佣人帮自己日夜盯着白薇的情况，可没过多久那佣人就被扫地出门了。最让老太太感到吃惊的是，再打电话给那佣人时，那佣人居然说是自己偷了白薇的东西，引咎辞职的。齐老太太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难道就唯独这一次看走眼吗？不，就是白薇设计赶那人走的！也就是经过那一次，老太太对白薇的印象就更差了。

“我姓张，他们都叫我张妈。”张妈轻声道，就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老太太，我知道自己不对，不应该在背后议论白小姐的是非，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老太太却并不这么认为，她皱了皱眉，“不，你做得很对。小凯的意外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只是没有证据而已。如果真的是白薇让孩子变成了这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的。”即使是拼了这条老命，老太太也会追究白薇的责任到底。

那张妈怕给自己惹祸，连忙摆手，“不，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时候我听当时还没有被辞退的佣人猜测的而已。可是后来白小姐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昏迷的小凯少爷，我觉得她也不像是心肠这么恶毒的。”虽说白小姐不是什么好人，但张妈是个老实人，她不敢妄自揣测人家，再说小凯少爷这么小，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狠毒呢？

“我知道。你只需要把当时听见的前因后果告诉我，其他的就不用过问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白薇。况且别人不认识生前的小凯，但你是知道的，这孩子懂事又善良，你忍心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得去世吗？”说到去世两个字，齐老太的心就像是正在被万把刀子凌迟一般疼痛，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一定要为孩子讨回一个公道才行。

张妈犹豫了一会。

她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一辈子，张妈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出过头，她已经做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了。可这会，老太太的这番话却是点醒了她。孩子过去活泼开朗的样子，她当然是深深记在脑海里的，张妈也是做奶奶的人，她深知此时此刻老太太的心里到底有多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悲凉的一件事情了吧。

豁出去了！张妈狠下一条心来，硬着头皮道，“好。我说。”

齐老太回到了小凯的房间，心却像是被掰成了一块一块，又让人扔在地上，肆意踩碎了一般。她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但这一辈子的经历却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是最悲伤的事儿，还是最令人喜悦的事情，通通都会随着时间的消散而慢慢过去的，最后成为过眼云烟，只留在了记忆中，苍白而又无力。

“曲洋，你不要太伤心了。”老太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林曲洋的背，就像小时候儿子每次沮丧时一样。

可显然，林曲洋已经长大了，他的悲伤也不再与小时候一样，光是安抚一番便可以过去的。

“知道了。小凯的后事我会安排的，但现在你先让我静一静。”林曲洋似是费劲了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此时也已经悲痛万分，齐芝对小凯的关心并不自己少，伤心也是在所难免。可林曲洋却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跟老太太说什么话了，这一刻他只想找一个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直到小凯的逝去在他心中造成的伤痕逐渐消退，再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中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林曲洋相信这一次他也一定可以走出悲痛，虽说时间可能会耗费得长一些，心里的空洞感再大一些，但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望着林曲洋的背影，老太太无数次想要上前搀扶他一把，明明没有喝酒，可林曲洋看起来却是摇摇欲坠的，多让人不忍。

老太太本来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让林曲洋知道小凯的意外或许另有隐情。可看着林曲洋这样的状态，她最终还是咽下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语。倘若这个时候告诉林曲洋，小凯出事的时候，白薇含糊其辞，或许有份令得小凯变成这幅样子，老太太怕林曲洋直接冲去找白薇算账。到时候若是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可就太晚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小凯，万万不能再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再陷入危险之中。

至于白薇那边，老太太暗暗下了决心，还是她自己去调查为好。到时候若是事实证明白薇真的是罪魁祸首，那就一定要将她绳之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