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不知道王高朗和父母说了什么，反正自那次之后，杜琴收敛许多。　　保姆和杜琴即使发生点矛盾，杜琴也会忍让，而保姆知道看人脸色，不会过于没大没小。　　一家子和乐融融一阵子。　　杨柳工作一阵之后发现，工作击碎了她不少的幻想。她本以为回到职场之后，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顺风顺水，一路披荆斩棘，得到自己想到的。　　实则没有。幻想总归是幻想，现实是残酷的。那四年，她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在倒退。她不是在追赶同龄人的脚步，而是年轻人的脚步。这些一茬一茬比自己还年轻的潜力股。　　冯翠兰介绍的客户，听她分析的有理有据，再加上杨柳的共情能力强，很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对方十分信任她，客户又介绍了自己几个朋友。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不止她，甚至连吴沉也松了一口气。干这行就是要用实力说话，那些虚头巴脑地关系，只是敲门砖，要想真干出成绩，必须靠自己、靠实力。　　吴沉本以为杨柳有家庭了，不会在职场上努力，再加上公司谣言四起，令他担忧，如今顾虑渐渐消散。　　原先对她不屑的人，总算是心服。但嘴上依旧是她资源好，运气好罢了。杨柳知道，要想让人家口服，还得继续拿出实力，赢下这一仗。这年头，说再多没用，实力才能压倒一切。　　杨柳相对于别人，已经是适应性很强了。短跑的爆发力有，长跑的耐力也有，最主要是她有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她善于将所有的碎片时间用在学习和工作上，每天一直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她慢慢进入状态当中。　　杨柳对工作的尽心尽力，让杜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按照王高朗所说的半年回归家庭，放弃职场，这么一弄，一点趋势都没，反而是越来越起劲，一副抛弃家庭，投身职场的猛劲。　　杜琴几次三番找王高朗探讨这个事情，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该劝劝你老婆了。以前她在家里闹腾的时候，杨柳还知道早点回家，现在好了，彻底投身工作，每天忙到半夜三更，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王高朗这边也着急，他以为杨柳到律所被打击打击，就知道家的温暖，愿意回归家庭，到时候自己借坡下驴，给她一个好的由头，她就知道回家。谁知道丈母娘给杨柳介绍了客户，谁又知道杨柳是越挫越勇。这下好了，人家还油然升起一股子成就感，现在想劝都有些难。　　这次，王高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杜琴就品出微妙的差别，知道儿子也上心，顺势说：“你就告诉妈一个准，你到底同不同意她在外面这么折腾。”

王高朗：“……”　　“这要搁一般家庭，出去工作就工作了。我们家不一样啊，我们家家境好，压根不需要她做这些，你说她上赶着做，是不是缺心眼，就这么没事干了？她要在家闲着没事，辞了钟点工就行。每天多洗洗玻璃洗洗地板洗洗马桶，这一天够够的，哪有那么多心思想这想那。”

“妈，人需要适当的位置。你让一个脑力工作者去干体力，不行，人家痛苦。你让一个体力工作者去干脑力，不行，人家做不了。万事需要适合，适合的位置，适合的能力。我们家当时找钟点工，为什么？因为杨柳就不适合干琐碎的体力，她是个善于思考的人，我可不想为了省几块钱，浇灭了她的能力。她闲暇可以看书可以思考，就是不能沉迷于琐碎的事物中迷失自我。杨柳要是平凡到尘埃里，我不能接受，她自己更不能接受。”

王高朗不满杨柳出去工作，但也不允许自己母亲对先前的事情有所误会。这女人呐，要是不喜欢琐碎，她是有才华的，那为什么逼着她琐碎，岂不是扼杀她的天赋吗？会思考有理想是难能可贵的。　　杜琴不管那么多弯弯道道，她只知道，杨柳是太闲了，所以才会想得多，人一旦忙起来，哪有时间思考人生，休息都不够。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你总不能纵容她？说好的半年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妈，你就消停一下，我会慢慢来的。”

“慢慢是多慢？三年四年五年？”

“这不离半年还有很久吗？你急什么？”

“要是杨柳在律所失败了，回家不高兴了，或者提早回家，妈一句话都不多说。可你看看，人家现在是拼了命在律所奋斗，这就不对劲了。妈好歹是老师，这个孩子有没有上进心，妈一眼就瞄出来了。妈第一眼看见杨柳，就知道杨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是个好孩子。可现在不对劲了，妈又瞄出来，人家在律所工作，拿出了高考的架势，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模样。你说这这……你不要不相信妈的话，妈当了多少年老师，一辈子奉献给学校，妈看人可是很准的。”

王高朗无言以对。杜琴说得全对，他无力反驳。　　“那这事……”　　王高朗摇头：“我也没辙。”

“你这孩子，你要气死我吗？难道我要在这里给你带一辈子的孩子嘛？”

“你不也没带多少吗？大多数活都是保姆做的，你是精神引导精神引导，别把自己比喻的多苦哈哈。”

杜琴气得牙痒痒。　　王高朗低头，“好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你让我思考思考。”

让他思考？杜琴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就是太理论化太梦幻了，做人做事永远都在思考，人家都实施好了，他可能才思考到一半。没有行动力的人。　　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也是不喜欢杨柳去工作的，但他思考来思考去，还要为杨柳考虑，还要为他们考虑，这一轮下来，孩子都大了，黄花菜都凉了。　　杜琴自知文化水平肯定是没王高朗高，但她实施力好，这事不能由着儿子瞎思考了，得马上做出一些什么。　　杜琴心想，既然如此，能不能从杨柳的公司下手。她问了王高朗关于杨柳公司的情况，以及怎么进公司的。王高朗纳闷自己母亲怎么对这事好奇，内心是充满疑虑，但依然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全心全意都为了杨柳回家而努力。　　当晚，杜琴和王明商量，由王明出面去找杨柳的爸。王明、杨峰爱好一致，都是写毛笔字的，还在同一个毛笔字培训班里，就从杨柳的爸入手。　　王明同意，因为杨柳这事，他成了食物链的低端。但凡杜琴和保姆吵起来，最终杜琴会使唤他去做。小到捡垃圾，大到接送孩子，以及哄孩子睡觉。他原本退休之后多幸福，每天追求自己的爱好，现在好了，搞得是焦头烂额。这可不行。　　周二晚，毛笔字老年班上课。王明以前和杨峰是点头之交，各自写着自己的字。今天可不同，他是带着任务的。　　杨峰身边坐着一个大爷，王明走过来，让人家给他让座。大爷自是不肯的，王明只能把自己心爱的墨拿出来共享，这才让大爷同意挪位。　　两人的谈话并未影响到杨峰，杨峰依然是沉浸其中。　　王明暗想，他是真听不见，还是故意的。要说写毛笔字，认真的人还真双耳不闻窗外事，但杨峰真到这水准了吗？　　王明瞟了一眼杨峰的字，不屑一顾，自己的水准可在这之上，还挺能装的。　　“哟哟，好巧，老杨，你也在这里？”

杨峰并未抬头。　　王明拔高音调，“老杨老杨！”

杨峰抬起头，迷茫地看了一眼王明，这才如梦初醒。　　“亲家公？”

王明有些不悦，但没表现出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杨峰知道王明也在这里上课，但两人一直没什么好说话的，自顾自。文化人，都有一些傲气，尤其是在毛笔字这方面，都觉得自己写的好，看不上他人写的，还不如减少沟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矛盾，这本来就是消遣，愉悦身心的，不能引起麻烦。　　今天，人家突然跑到自己旁边来。必然是有事。杨峰也不想主动询问，权当自己不知道，把话语权都交给了人家。　　王明：“老杨，不是我说啊，杨柳当儿媳真是没话说，孝顺，认真，上进，两个孩子教的好啊，水平都是高于同龄人的。有杨柳这样的儿媳，我们高朗可算是烧了高香了。”

杨峰：“高朗也很好，有地位，有文化，各方面我都很满意，呵呵，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是啊，好啊，不过……只是有一点……”　　杨峰眼皮一跳，来了。　　“哪一点？”

“有些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呵，都来到自己跟前了，还说当讲不当讲。　　“你想说就说”　　“呵呵。那我就说了。杨柳水平那么高，去混什么律所，岂不是糟蹋人才，还不如在家教好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以后必然是有一番作为的。你也懂的，孩子是未来，孩子是核心。你说，父母混得风生水起，孩子一个个不成器，到最后家产再多都挥霍完了。但孩子成器了，成大器了，父母以后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愁，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