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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城主有病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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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临泽要醒不醒时摸向旁边,结果什么都没捞到,手空落落的碰触到微凉的枕头,他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往下冲,脚踩到石板地面时,才渐渐恢复清醒。

“你怎么赤脚踩着地,脏不脏啊。”陶语出门溜达一圈后回来,看到岳临泽犯傻的模样后嫌弃道。

岳临泽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笑了起来,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眼角额头都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可他一笑却还是透着一股少年般的天真:“我找不到你,有点担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陶语好笑的看他一眼。

岳临泽浅笑一声,并没有向她解释,每个没有她的早晨,他都会有一瞬间的崩溃,以为她已经被他开枪打死,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哪怕他们的婚姻已经平稳的走过了十几个年头。

“赶紧穿上,今日可是念念继位的日子,千万不能迟到了。”陶语说着话将衣裳丢在他身上。

岳临泽看着淡青色衣裳,有些不满道:“我都这岁数了,怎么还给我穿这么不稳重的衣裳,没有深色的吗?”

陶语被他问得手指一颤,接着故作淡定道:“你什么岁数了?不过三十来岁,还年轻得很,如何不能穿浅色,再说你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可以。”

“可是今天是重要日子,你平日都不给我穿这种,怎么今日一定要呢,”岳临泽并没有因为她的花言巧语迷失了心智,反而相当理智道,“你看,今日我作为上任城主,是要将手中权杖交给念念的,穿这么件衣服,万一不威风了怎么办?”

“……年轻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讲究,怎么人到中年还开始挑剔起来了,行了行了,换你平时的衣服吧。”陶语斜了他一眼。

岳临泽立刻高兴了,忙穿上鞋子往衣柜边走,在自己一堆深色衣裳里挑了一件,直接站在那里就开始换。陶语往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岳临泽换好衣裳又去洗漱,回来看到陶语还站在衣柜前发呆,便笑着走到她面前:“如何?”

“很好。”陶语笑笑。

事实上岳临泽自己挑的衣服比她选的这件合适多了,可她想起今日早晨无意间在他眼角看到的皱纹,心里便忍不住想让他打扮的年轻些,仿佛这样时间就可以走得慢一些了。

可看到眼前的人穿上适合他年纪的衣服、体面的站在自己面前,陶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可笑。这个世界的人跟着这个世界的时间一直往前,只有她停滞在原地,所以她对于时间在流逝这件事,要比所有人都清楚。

同时也更加惶恐,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一结束,她所有的爱恨纠葛和回忆,都必须彻底抛诸脑后,回到现实世界生活下去。

……真他妈残酷啊。

岳临泽听到陶语的话笑了出来,但见陶语的表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笑很快滴就消失了,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换那件去。”

他说完指了指床上浅绿色外衫,陶语好笑的看他一眼:“行了啊,我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是非要你穿那件的,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岳临泽还想说什么,陶语却转头走了,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犯嘀咕。

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天不亮便有百姓跑到街道两边等着了,陶语和岳临泽的马车一出城主府,就听到一阵欢呼声,陶语掀开车帘一看,路两旁全是喜气洋洋的百姓。

“你这城主做得也不如何嘛,如今要换念念了,你看他们多高兴。”陶语笑着打趣。

岳临泽还挂记着她刚刚的反常,闻言也只是抿嘴一笑:“这是无还城的体统罢了,无论是咱们回归清闲,还是念念能够继任,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等念念将位子交给下一代时,他们一样会欢呼。”

“也是。”可惜她并没有被这里的时间洪流接纳,要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逐渐消亡,所以并不能对他们的喜悦感同身受。

岳临泽不住的瞄陶语,总觉得今日的她似乎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后犹豫问道:“你不想让我卸下城主一位吗?”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多些时间陪我。”陶语想也不想道。

岳临泽蹙眉:“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我……”陶语顿了顿,刚要说话马车便停了下来,她叹了声气道,“算了,等继位大典结束咱们再聊这个吧。”

“……好。”岳临泽点了点头,先行下去将手递给她,陶语道了声谢跟他下了马车,刚走了几步一个娇俏的身影便飞了出来。

“爹爹!娘娘!”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念念笑眼弯弯的跑了出来,挽住陶语的胳膊便往里面走,“娘娘,我跟你说,今日的场面可大了,也有许多好吃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陶语无奈的看着她,这孩子被她和岳临泽惯着长大,一叫他们还是按小时候用的叠声词,听起来甚是幼稚。

念念不满:“我才十六七岁,还是个小孩子,自然要咋咋呼呼的。”

“旁人家的闺女十六七岁就成亲生子了,也没见你这样的一直赖在家里。”旁边被忽略的岳临泽幽幽道。

念念瞪他一眼:“我还小,才不要成亲!你当初不也是到了二十岁才认识的娘娘?!”

“不就是,没遇着喜欢的,遇上了自然是要成亲的。”陶语也帮着说话。

岳临泽见她们两个谁也不和他一伙,气结道:“我不管你们了!”说罢就板着脸自己先往前走了。

念念和陶语对视一眼,急忙松开陶语的手跑过去,拉着岳临泽的袖子撒娇:“好了爹爹,我们就是说说而已,你干嘛要生气呀,你看你这两年老得多快,肯定是生气生太多的缘故。”

“你胡说!我才没有老!”岳临泽怒道。

“是是是,我爹爹年轻着呢,一点都不老……”

陶语含笑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远去,路上又遇见几个官太太,真心也好奉承也罢,无不夸她看着年轻的,如果是平时听到这些话,陶语肯定会觉得高兴,但今天再听这些,心里可就不太是滋味了。

城主一职的交接仪式不算太复杂,陶语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了岳临泽已经不再是城主的消息,她含笑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怅然所失的表情道:“怎么,不舍得了?”

“那倒没有,早在多年前我就想将这位子让给念念了,只是……”岳临泽犹豫一瞬,自己都觉得可笑,“只是突然间无事可做了,心里还挺别扭的。”

陶语捏了捏他的手心:“这有什么可别扭的,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没事去看看咱们的咨询室,或者做些别的活动,包管你每日都是忙的。”

“那可不行,我还想每日里都陪着你呢,哪能因为旁的事分心。”岳临泽不满。

陶语笑笑:“那便跟我一同四处走走,咱们前几年才将北方转完,这次往南方去如何?那里景好气候也好,住起来最是合适了。”

“好啊,只是这次不能带念念了,希望她别哭。”岳临泽笑了起来。

陶语想了一下:“不会的,咱们偷偷走。”

她说完朝岳临泽挑挑眉,两个人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继位大典很短暂,但是之后的庆典还是很长的,先是府衙举办的官方庆典,等到了晚上,民间又开始自发举行灯会,一时间整个无还城比天上的星河还要明亮。

岳临泽和陶语偷偷跑了出来,戴着面具混在百姓中游行,陶语贪玩忍不住走快一步,结果两个人牵着的手被百姓给冲开了,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陶语取下面具停在原地等着,等了半天没见到岳临泽后,干脆买了根糖葫芦站在那里啃,等糖葫芦吃完后,就看到岳临泽一脸着急的跑了过来,喘着气道:“你怎么松开我了?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在自己家能出什么事,糖葫芦吃吗?”陶语笑着问道。

岳临泽见她不当回事,脸猛地拉了下来,绷着嘴角朝家里走去,陶语见他生气了,急忙把最后一口给吃了,小步的追了上去。

“生气啦?真生气啦?你怎么这么小气,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要知道刚刚人那么多,被冲散也是正常的,我这不是留在原地等你了……”陶语话说到一半,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

岳临泽转过身,不高兴的看着她:“我这么担心你,你却只记着糖葫芦,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这事都上升到这种高度了吗?”陶语无奈的看着他,半晌突然揪着他的衣领对着他唇角啾了一下,“我当然喜欢你,只是知道你不会有危险,才不担心的,否则我哪吃得下糖葫芦啊。”

岳临泽的脸蹭的一下红了,他慌忙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头盯着陶语:“你、你竟然当街……咱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亲都亲了,我要负责吗?”陶语无辜的看着他。

岳临泽轻哼一声:“负责不用,就是你嘴上有糖,刚刚粘到我了。”

陶语没忍住笑了出来:“其实我没告诉你,你后背上也有糖,刚刚撞上的时候粘的,你这袍子恐怕要带回去洗了。”

岳临泽盯着她看了半天,半是好气半是好笑的捏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手无奈道:“你怎么就长不大呢,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样子,先前我还觉得你比我成熟些,可现在倒是觉得你小了好多。”

他的话戳中了陶语的心思,陶语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大半,岳临泽敏锐的蹙起眉头:“怎么?又不高兴了?”

“……临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陶语抿唇道。

岳临泽摸摸她的脑袋:“可是今日早上就让你心里不舒服的那件?”

“嗯。”陶语应了一声。

岳临泽笑了起来:“说吧,怎么了?”

陶语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犹豫许久都没能开口,岳临泽便耐心的看着她,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许久之后,陶语开口道:“我好像……不能跟你白头偕老了。”

岳临泽脸上的笑猛地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今天才突然想起来,我不会老,”陶语这句话说出口后,之后便顺利了许多,“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是不受时间限制的,我不会老,不会像正常人一样长出白发,这样就没办法和你白头……”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岳临泽。岳临泽沉默许久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我的夫人会一直年轻美貌,一直这么有活力的陪着我?”

“……算是吧。”陶语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岳临泽闻言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真好呀,真好,你不会衰老,不用忍受走下坡路的感觉,我真的太感激了……但是你不会嫌弃我吧,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丑了,你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陶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信誓旦旦道,“我爱你,愿意爱你一辈子,你丑也好老也罢,那都是你,我会一同爱的。”

岳临泽含笑听她说话,心里并未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她如果可以免于病痛,是一件很好的事。

陶语说了一大堆甜蜜的话,无话可说时突然想起十几年前两个人的一次聊天,眼睛一亮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的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同我白头偕老,虽然我不会白头,但我会陪你到老,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那另一个是什么,我给你弄来好不好?”

“另一个啊,我现在还不想要,等到我想要的时候再和你说好不好?”岳临泽牵着她的手往城主府走,一路上听着陶语在耳边絮絮叨叨,竟是越听越觉得可爱。

这件事告诉岳临泽后,陶语整个人都轻松很多,两个人之后就再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们开始一年出游一次,又过了几年,念念总算是找到了心上人,是书院里的先生,斯斯文文的很是可爱,双方父母见面时,陶语才看到对方爹娘竟然是十几年前帮过的书生。

不过她没有告诉书生自己就是他一直提及的大姐,虽然后来正式定亲的时候,岳临泽没忍住告诉了书生,书生才知道当初的乌龙,还亲自登门道谢。

“不过,您看起来好年轻啊,若不是亲家公说,我真不敢相信您已经四十岁了。”书生感慨。

陶语笑着敷衍了过去,之后便没有再提。

念念的婚事忙完她和岳临泽便又出去游历了,去了没多久便听到管家身子不适的消息,急匆匆的又回来了。

管家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双眼浑浊得看不清人,整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城主府的院子里晒太阳,偶尔见到念念和岳临泽等人才会说上几句话。

老人家眼看就没几年的好活了,岳临泽和陶语便不再出去,陪在他身边守着,一守就是几年,念念终于有了身孕。

听说念念有身孕后,管家仿佛有了些精气神,每日里最喜欢说的就是‘我要看了重孙孙才死’,而他也真的熬到了那个时候。

念念身子单薄,又熬了几年没有身孕,有孕后补得太多,孩子一直生不下来,在房里哀嚎了一整夜。岳临泽和陶语一直守着,管家听到动静后挣扎着要往这边来,丫鬟无奈只好用轮椅推着他过来。

念念先开始还在大叫,后面直接没了声响,岳临泽在外头急得要死,可又不能进去,一回头便看到管家眼巴巴的盯着窗户,心里一酸道:“管家,您先回去休息吧,等孩子出生了,我抱过去给您看。”

“不行,我要看完重孙孙才死。”管家固执道。

岳临泽无奈,只好陪他等着。

天边透出第一道阳光时,屋子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接着便是稳婆扯着嗓子喊的‘母女平安’。女婿一下子跌在地上,一向斯文的男子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岳临泽也无力的坐在管家轮椅旁边。

很快陶语便抱着孩子从里头出来了,女婿一见门开了,立刻朝里头冲了进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孩子。陶语好笑的将襁褓抱紧,看到管家后立刻将还在哇哇哭的婴儿递到他面前:“您看,这孩子好漂亮啊。”

“我的重孙孙自然好看。”管家精神极好,看到孩子后还笑了一声,往日浑浊的眼睛也清明起来,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犹如干枯树皮的手和孩子嫩得发红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

指尖在孩子脸上按出个小窝,管家高兴的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安静了。一旁伸着脑袋看孩子的岳临泽僵了一瞬,接着死死咬住了嘴唇,脸憋得发紫了都没掉一滴眼泪。

管家走的事最终没有告诉念念,念念出了月子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在管家坟前泣不成声,可哭过之后日子还是得过,巨大的悲伤只能凭借时间的冲刷减轻疼痛。

可惜时间也不止做好事,一日清晨,岳临泽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额角生出一点白发时,突然觉得白头偕老的愿望并不是太好。

陶语也是发愁,念念已经长大,念念的孩子也要长大了,可她自己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异类,如果旁人把她当做了妖怪,势必要起一次风波。

为此,岳临泽拍板决定,搬走。

他们两个人在和念念商议后去了隔壁的城镇,在那里住了十来年,在旁人要起疑的时候,他们就搬向了下一个城镇。

辗转数十年,岳临泽的头发终于全白了,往日挺拔的身躯也佝偻了,脸上的皱纹将原先英俊的相貌彻底覆盖。为了能在一个地方多住些时日,他们开始隐藏夫妻关系,对外只说是爷爷和孙女,后来是太爷爷和重孙女。

偶尔有人对陶语动了心,带着人上门提亲,这个时候岳临泽都会含笑看着陶语,而陶语则负责把人打出去。

“你怨我吗?怨我这么耽误你。”岳临泽经常会问。

这个时候陶语会送他一个白眼:“你敢不耽误个试试,打死你哦。”

岳临泽这才放下心来。

渐渐的,他开始像管家一样喜欢晒太阳,坐在门口讲以前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陶语,当初不该对她打那一枪。每当这个时候,陶语都会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没关系。

又是一天午膳后,岳临泽吃完饭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发觉下半身没有了知觉,他怔愣的看向陶语,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岳临泽瘫了,按照年纪来说,复原基本没有可能。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个冬天的夜里,外头还下着鹅毛大雪。陶语将大夫送出门后,他平静的从床下掏出带了几十年的东西,等陶语回来时已经藏在了怀里。

“别怕,肯定会好的,就算不好,我伺候你。”陶语笑着对他道,眼睛里还是如同少女一般纯粹的爱意,仿佛无论他经历了什么,她都会爱他如初。

岳临泽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我想出去看看雪。”

“好,我带你去。”陶语正怕他会难受,这会儿听到他有什么要求都肯遵从。她将岳临泽抱上轮椅,这是她很久之前绝对做不到的事,但如今很轻松就完成了。

把人抱上轮椅后又给盖了厚厚一层棉被,这才推着出门。

外头雪花大瓣大瓣的往下落,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陶语推着岳临泽在院子里走着,说各种笑话想逗他开心。

岳临泽沉默的听了许久,最后哑声道:“停下吧。”

陶语立刻停了下来,看到岳临泽颤巍巍朝自己伸手后,急忙抓住他的手绕到他身前,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我跟你说过,我有两样最想要的东西。”岳临泽轻笑着问道,脸上的皱纹跟着动了起来。

陶语也笑:“记得,一个是我们白头偕老,另一个你却迟迟不肯告诉我。”

“如今,我们算白头偕老了吧。”岳临泽摸了摸她落满雪的头发,眼底是至深的温柔。

陶语怔了一瞬,接着垂眸笑道:“对呀,我们白头偕老了,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第二件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其实第二个,早在我开枪时,我便想要了,可惜当时顾虑太多,等确定那些顾虑只是杞人忧天时,你却回来了,我就将这个愿望暂时放在了心里,想等到第一个实现后再做。”岳临泽想起往事,像每个普通老人一般露出笑容。

陶语帮他拂去肩上的雪,问:“到底是什么愿望啊,这么神秘吗?”

“……在说愿望之前,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岳临泽心虚的看了她一眼。

陶语难得见他再露出这么少年气的表情,挑眉问:“什么秘密?”

“其实那日我上吊,是算准了你会心软,才会那样做的,否则哪能凭空变出一根绳子来。”岳临泽朝她眨眨眼。

陶语愣了一下,半晌失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聪明?”

“不骂我就好了,我哪有脸再让你夸,本就对不起你,还算计你,简直是……”岳临泽越说越低落,干瘦发皱的脸上满是愧色。

陶语拍了他的脑门一下:“行了啊,这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把你的心愿告诉我吧,你第二个心愿,是什么?”

岳临泽沉默一瞬,接着笑了起来:“你先给我团个雪球,我再告诉你,要前面没踩过的,那里的雪干净。”

“你还挺挑剔。”陶语白他一眼,还是听他的话过去团雪球了。

雪冰冰凉凉的,陶语一摸到就忍不住抖了一下,接着捧了一把雪开始揉,刚揉两下就听到身后一声机械的声音,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岳临泽拿着枪对着他自己的脑门,拿枪的手还在不住的发颤。

“你在干什么!”陶语猛地站了起来,要往他面前冲时却被他制止,她怕他突然开枪,便不敢动了。

岳临泽含笑道:“我从许多年前,便打定主意要帮你报仇,可是又舍不得和你死别,就这么一直拖着,想等到白头偕老再动手,可人是越来越老了,对你的爱却没减少半分,我就这么没出息不负责的拖着,直到拖到了现在,再不动手,我便又要多欠你一笔了。”

“你把枪给我放下,我说过已经原谅你了,你这是做什么?!”陶语红着眼眶颤声道,眼底满是哀求。

岳临泽却一副轻松的样子:“当初骗你杀你,对不起,以爱之名自私的拖了你很久,对不起,我的愿望只差最后一步,就当我是彻头彻尾自私鬼吧,我死了之后忘了我,一次都不要想起,你不要被束缚,做个快乐自在的姑娘……”

“放屁!没有你我快乐个屁!”陶语终于崩溃,拿着雪球朝他的手砸去,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岳临泽脸上露出一个安详的笑,陶语便看着慢速的子弹朝着他的脑袋去了。

“不!”

陶语凄厉的叫声响起,接着一切都静止了,子弹作为最小的东西很快瓦解,在碰触到岳临泽的太阳穴之前便化作了光斑。

陶语失声痛哭,看着眼前人从轮椅上站起来、越靠近她越年轻,直到站在她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二十来岁的年轻俊朗的他,也没能止住她的哭声。

岳临泽叹了声气,将她拥进怀里。陶语崩溃的拍着他的背,泣不成声的控诉:“坏人!坏人……”

“乖,不哭了,我爱你。”清越的声音从他唇间传了出来,他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姑娘,“能和你过一辈子,这是我的福气,只是这一枪,怕是不能还给你了……”

“谁稀罕……”陶语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红着眼睛瞪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发抖。

岳临泽温柔的看着她:“欠你太多了,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一点一点的补偿你,所以你好好的,等着我好吗?”

陶语看着他的身体渐渐破碎透明,在自己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低声说了句:“好。”

例行公事一般的黑暗昏迷,陶语睁开眼睛后看到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治疗结束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心脏的一角犹如塌方了一般,许久都没缓过神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岳临泽已经睁开了眼睛。

岳临泽醒来后也没有动,皱着眉头接收脑子里源源不断的信息,这才发现自己在上个世界的治疗后并未醒来,就直接进行了下一个。

他休息了许久,才坐直了身体,看到沙发上正在愣神的陶语后,平静的问道:“这次解决得怎么样?”

陶语惊了一瞬,一起身带动了身上的仪器,有几个啪啦掉在地上,她手忙脚乱的将东西都取下来,这才站直合手看着他,和岳临泽对上眼睛的瞬间,她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说话。”岳临泽缓缓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她就是个相熟的陌生人一般,陶语瞬间恢复了清醒,顿了一下后道歉:“对不起,这次的治疗持续时间太长,我暂时还未抽离。”

“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坐。”岳临泽看着沙发扬了扬下巴。

陶语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也觉得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便道了声谢坐下了。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二十分钟后,陶语重新打起精神,站起来礼貌对岳临泽将之前副人格死亡以及紧急治疗的事说了一遍。

岳临泽听完眼神暗了一下,淡淡问道:“这么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原则上是这么说,但是还是需要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如果确定没有残存人格了,那这次治疗便代表成功。”当她意识从精神世界抽离时,那边的时间感对她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小,经过二十分钟的调整,她现在总算清醒不少。

一旦开始关注现实世界,她就会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一大笔佣金,只要拿到这笔钱,先前欠的账就会彻底清了,运气好的话她还能剩下点,好好款待一下自己。

一想到这些跟钱有关的事,她就忍不住觉得幸福。

“你很开心?”岳临泽冷淡的看着她。

陶语这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咳了一声道:“抱歉,只要想到这次的治疗很成功,我就忍不住高兴。”这个理由足够合理吧?

岳临泽定定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看来解决了那些副人格,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不是么,岳先生以后不必再受那些副人格困扰,我也在这次治疗中学到了不少经验,简直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陶语挂着职业的微笑道。

岳临泽扫了她一眼:“哦。”

陶语愣了一下,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怪怪的。先前他不是已经开始变得温和吗?怎么这会儿又冷淡不少。

陶语不解的看向他,岳临泽沉默一瞬,缓缓道:“陶医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至于后续的治疗,等你休息完我们再聊也不迟。”

陶语想说只剩下一次例行检查,有什么可聊的,但是看到岳临泽漠然的样子后识相的闭上了嘴,低着头出去了。

她一出去,岳临泽先前还冷漠的眼神立刻复杂起来,又是愤怒又是庆幸还掺杂些思念,一双眼睛百种情绪,说都说不清楚。虽然感觉大脑此刻终于不再乱哄哄的,可他却依然觉得头疼。

半晌,他闭上眼睛冷静的进行记忆整理,等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其他情绪都不见了,倒是多了一分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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