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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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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拆除的第二天,秦寿就消失了。他走了,他去了离家乡很远的一个城市。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秦寿为什么要走,要跑路。因为他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他不走,他将会深深地陷在更大的麻烦之中。客户欠秦寿的账,一时半会收不回来,而他欠的银行贷款,民间的借贷,很快就会有人来催。银行贷款还好,刚换的合同,暂时不会有人来要。可是民间借贷不行,这些钱,都是向村民们借的。因为民间借贷比银行利息高出几倍十几倍甚至更高,所以当这些村民看你生意兴旺时,他们会一窝蜂的给你送钱——不,是一窝蚊,一窝蝇的来吮吸你的血汗,待到没有可榨取的时候,才会一窝蜂的过来催讨欠债。无论欠债要的过来要不过来,到最后总会再刺痛你一下。其实民间借贷,会经常发生这种血本无归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又乐此不疲呢?对此,马克思有着一段精彩的论述:“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显然,这些村民并不是资本家,他们只是无产阶级大众,但是,他们省吃俭用节约下的“资本”确实是在发挥着这些作用。他们是可怜的。秦寿就不可怜吗?也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秦寿去找了他的发小张守信。张守信本不姓张,到底姓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张守信的爷爷张二牛,从小习练传统武术,在那个物资极度贫乏的年代,经常出去卖艺讨饭——说不好听就是要饭的。那个时候要饭,是真正的要饭,不像现在的乞丐,都形成了产业,乞丐比施舍者还富有。他们出去卖艺,要到的基本都是馒头,然后把这些馒头晾干,回到家里储存起来,吃的时候就用开水泡软,用筷子搅烂当粥喝。一天在卖艺回来的路上,听到路边有“哇哇”的哭声,是一个用破衣服包裹的男婴。那个时候还没有儿童保护法,即使有也很难控制。******期间,大人都饿的吃树叶草根果腹,孩子哪能下咽。就连伟大领袖毛**都始终与人民同甘共苦,因为拒绝吃肉而腿部浮肿。也许是出于怜悯之心,也许是因为张二牛夫妇膝下无子,就把那婴儿抱回了家。那就是张守信的父亲张富义。也许是因为曾经被抛弃荒野的经历,张富义保留着原始的野蛮。他从小跟张二牛学习拳脚,性格好勇斗狠。在他的青少年时代,古卫乡几场著名的恶仗都是他打的。在张守信还小的时候,因为一场纠纷,他失手把人打成重度残疾,被判了死缓,后改为无期。张守信子不类父,为人忠厚善良。他们小的时候,一起拔过老师自行车的气门芯,,往女同学凳子上放过嚼过的口香糖,还偷看过邻居嫂子洗澡。有一回,他俩去田里偷瓜被发现了,秦寿捷足先登溜没了,留下张守信被抓。无论瓜农如何“威逼利诱”,张守信都没有供出同伙。所以,秦寿对张守信一直信得过。张守信在临省一个市里的大学做厨师。当秦寿背着行李、提着包狼狈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张守信一脸惊愕。“秦寿,你不是在老家混的挺好的,怎么这样了?”

“厂子被拆了。”

“拆了!咋回事?”

“唉!一言难尽。”

张守信接过秦寿的包,提着包带他去了宿舍。秦寿边走边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到了宿舍,张守信把秦寿的东西收拾好,去带他吃饭。是他们学校餐厅。正是午饭时间。偌大的餐厅,一群大学生正在排队打饭,有的在吃,有的吃完起身离去,有说有笑的。看着这些大学生,这些红男绿女,朝气蓬勃的,洋溢着青春的豪迈。这些大学生比自己年龄也小不了几岁,但却像是两个年代的人。他以前对上大学有偏见,认为不过是混日子罢了,现在倒有些羡慕了。想想自己,如果以前认真上学,好好学习,自己现在也只是才毕业几年,可能是在工作,也可能是在找工作的路上。一切都是美好的希望。而现在,二十几岁的他,已经促成了人生的一个起落。“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或许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秦寿这样安慰自己。“秦寿,吃饭了。”

张守信端过来几个菜,拿了几瓶啤酒。“秦寿,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过于难过,你就在这先住着,我管着厨房,吃喝不是问题。”

“谢谢你了守信。”

“咱俩你还客气啥,有我一口馍,少不了你半碗汤。”

守信是讲义气的人,从小他俩玩的最好,秦寿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守信,你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秦寿,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你先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再说。”

“嗯,好吧……”两人吃起饭来。晚上的时候,秦寿感觉心里闷,便想去校外走走散散心。张守信忙了一天,他不忍心再让他陪伴,独自一人走了出去。这所大学是临省的一所重点大学的新校区,刚建的时候,周围本来还是一片荒地,经过几年的发展,附近已经是高楼林立,行商坐贾不绝,可见中国现在的发展日新月异。临街的门面房鳞次栉比,门口霓虹灯闪烁,里面灯光明亮,做生意的以饭店,宾馆居多,偶尔有几家超市和通讯公司的营业厅。马路的人行道上则摆摊了摊位,组成临时的小吃街。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显得热热闹闹。秦寿走出校门,看见门口附近停了几辆小汽车,奇怪的是车顶都放着饮料,有的放的矿泉水,有的放的绿茶,有的放的脉动,还有的放的红牛。这时候从学校出来一位打扮靓丽的女学生,她往四周瞅了瞅,然后走到一辆宝马车前,从车顶取下一瓶红牛,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好像在车里做了几句简短的交流,车子便启动飞奔而去。秦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好像来到了一个村子里。村子附近有几个工厂,还有几个在建的工地。街道上有一些小的门店,依稀有几个摆夜宵的小摊,一些门口玻璃门上贴着红红绿绿胶挡的店里发出昏暗的灯光。当秦寿抽着烟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脸上涂的煞白,嘴唇抹的鲜红,身材臃肿,裹了个豹纹的短裙,好像是一个夜间出来巡游的女鬼。他看秦寿一个人,便悄悄凑上去小声说道:“小兄弟,耍不耍?”

秦寿被“女鬼”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女鬼”又说:“不贵,七十,姐看你年轻又实在,要不给五十也行。”

说着就上去拉着秦寿要往屋里拽。秦寿又吃了一惊,说“对不起我没钱”,急忙推开她的手跑走了。只听得“女鬼“在身后把他引申为同类直骂“穷鬼”。这野鸡虽然粗俗,可骂人却深得中国文化的精髓,一个“鬼”字,便立马把人物形象刻画的栩栩如生。像喜欢喝酒的人叫“酒鬼”,胆子小的人叫“胆小鬼”,资本家叫“吸血鬼”,好色的男人叫“色鬼”,偷情的男人叫“死鬼”,而此时的秦寿无疑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不过倒不知道那个野鸡的妆容到底是个“什么鬼”。秦寿跑了一阵,自觉女鬼应该不会追过来了,便放慢了脚步。可笑的是,他虽然有过不道德的经历,那些姑娘年轻貌美,他倒可以昧着良心,但是碰到女鬼,他却做不到昧着胃口。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又加了一份恶心,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学校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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