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种大集团，而且是国企，他是没有心里准备的。他自知文化水平不够，立志一定好好学习，早日掌握专业知识，早日干出成绩，早日挣钱还债。他变得善于观察，善于揣摩，善于倾听，多干少说，多问少懒，多思少动。他慢慢发现，这个庞然大物，也是有许多问题的。这里人浮于事，鱼目混杂，管理层多来源于关系网，高学历多是普通职员。办起事来手续繁琐，效率低下，新建议要层层审批，议而不决，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但是即使这样，它总能承揽到大的项目，它总能拿到行业大奖，它总是被评为年度优秀企业。其中的奥秘，“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吧。还好，有林冰在，有林总这个大树在，他和同事相处融洽，进步的也很快。林冰时不时的会找他，林总有不方便处理的杂事也找他，他很快融入到这个圈子。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林总告诉他，说晚上有个饭局，司机小李请假了，让他开车跟他去。晚上，他们到了黄水市的一家大酒店，到楼下的时候，秦寿说林总你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林总说都是他的一些老朋友，这帮人挺能喝，让他见机行事替他挡酒。秦寿说还要开车，林总说一会叫代驾，他就跟着上去了。酒席上有几个同行的老板，还有几个机关领导。待林总坐下后，秦寿本来想找个靠边的位置坐，林总故意把他拉到旁边坐下，给大家介绍说这是他的助理，然后又介绍大家“这是住建局马主任，省政府刘秘书长，开发区分局陈局长，东发集团田总，黄水二建李总……”，秦寿谦卑的给大家致敬。他们今天这个酒局还真没有具体的事，就是一帮人闲聚，互相拉拢感情。和这些人物同坐一席，秦寿本来有些怯场。刚开始叙些近况，几杯酒下肚，就聊起了宦海沉浮，经济风云，世界大势。慢慢的就切入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时不时会夹杂讨论起女人。秦寿看私下酒后的他们和世俗的凡夫没什么区别，也就慢慢放开了，不再那么拘谨。大家开始喝的很欢畅，到最后就慢慢的进行不下去了，有人就提议划拳，一人推一圈。到林总的时候他总是输，喝不下去了，就让秦寿替。东发集团田总说替酒得喝双，秦寿干脆喝了三个，大家一齐叫好。林总又让秦寿替他划一圈，结果秦寿一圈下来完胜，众人惊呆之余，直说老林虽然不行，但培养了一个好部下，真是后生可畏啊。散场以后，众人寒暄握别，秦寿叫了代驾，送林总回家。林总家在一个偏僻的别墅区，送到以后，秦寿要回去，林总说让他到家里坐一会。进了客厅，林冰的母亲正在看电视，看他们进来了，说要倒水，林总说不用了，径直带秦寿去了书房。林冰母亲轮廓和林冰很像，现在虽是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只是脸上带有官太太的一丝刻板气。想其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胚子，记得有位名人说过，想知道你老婆未来的样子，只需看你现在的丈母娘。林冰虽然不是秦寿的老婆，秦寿还是想也许她现在的模样估计就是以后的林冰。接着又想想必这就是当初拆散他们的首恶元凶，这么多年过去，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的棒打鸳鸯。书房坐定，林总说，“秦寿，这段时间在公司，感觉怎么样？”

“我文化低，在这长了很多见识，学了不少东西。”

“我看你也很有进步。中国的文化，说到底是圈子文化，平台文化，酒桌文化。我看你酒桌表现很不错嘛。”

“我就是酒量还可以……”“酒桌很重要啊，好多平常办不了的事，酒桌上就能解决。今天你见这些人，是我的人脉，以后也是你的人脉，你要好好把握。”

“谢谢林总！”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给我挡酒，没喝那么多吗？我是为了保持清醒，我在观察你！”

“林总，我没有什么不妥吧，我有什么错误您就指出来，批评我！”

林总说到观察，突然让秦寿紧张起来，酒都化作冷汗出了。“你表现的还好，我看你初时还比较拘谨，后来场子热了倒还成熟。跟这些人打交道，要多聆听，留心细节，人皆有所需，你知道了别人需要什么，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前途不可限量……”“林总，谢谢您的教诲，我一定时刻铭记在心，不辜负您的期望！”

秦寿像个孩子唯唯诺诺，又像是刚开蒙一样对无知领域感觉无比高深。林总微笑着点点头，开始切入正题说:“集团有很多项目，以前有其他人在做，现在时机成熟了，我想分给你一部分，让你去做。”

“林总，我……我没有启动资金啊。”

“这个你不用管，资金我来安排，你只需另外注册一家公司，跟集团签订合约，到时候挣得的利润，我七你三。但是对外，无论什么时候，你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还有，有些事是不宜让林冰知道的……”“好，我明白了！”

接着林总又密言亲授，如此这般地传了一些秘诀，这次才让他领略到了孙悟空半夜学艺的感觉，不似孔师尊只是虚晃一枪。走出林总家大门，秦寿回头望了下，发现二楼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突然窗帘拉开，林冰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林冰发现了他。“秦寿，你怎么在这里？”

“我今天跟林总参加一个酒局，把他送回来了。”

“你等我。”

林冰快走着出来，睡衣没换，头发披散着，不时随风拂过脸颊，身上散发出阵阵香气。秦寿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绝世”冲他笑了笑，秦寿顿感“城国”不在。比起十年前的清纯，林冰更多了一份知性。无论什么“性”，总能让人联想到性，不知是心理的作用还是酒精的作用，秦寿痴痴的看着林冰。林冰的笑容慢慢收敛，竟也“痴痴”起来。四目相对，十余年岁月里似乎有说不尽的故事，都化在这眼神中，他们慢慢的开始拉近，慢慢的要靠在一起，林冰轻轻的闭上眼睛嘴唇翕动，秦寿头部微微前倾。不知是突然想到什么，瞬间他又撤回了身子，林冰也睁开了眼睛。两人各自赧然笑了笑，慢慢恢复平静。“林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也不清楚，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就是睡不着。”

“女孩子不要熬夜，熬夜对手机不好。”

秦寿不想再回首往事，把话题岔开，本想说对眼睛不好，结果口快说成手机，倒无意中引来笑点。“是啊，现在的人都离不开手机了。不像我们上学那时候，接触信息都是通过纸墨书本。”

林冰又把话题拉回往事。“现在是科技时代嘛，科技会改变人的生活方式。”

秦寿像科技的进步一样迅速又回到现代。接着又问:“林冰，你怎么一直没结婚？”

“你也知道，我上学是不被允许谈恋爱的，我大学后考了研，毕业也才没几年，这其中倒是有人追求我，有人可能是喜欢我，有人可能是喜欢我爸的地位……我总是找不到感觉……”“你爸妈他们不着急？”

“倒是说过，不过有一些人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哦，对了，我以前在我们乡党委书记办公室里见过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女孩，有一个我觉得跟你很像，另一个也像，就是年龄小点。有时候我感觉这世界很有意思……”秦寿本来不想提起过去，但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们书记是不是叫高大上？”

“是，你怎么知道？难道……”“他是我舅舅。”

“真是太巧了……”“我舅舅现在是五丰县宣传部长兼县委常委。他前段时间来过我家，听我妈妈说，他马上要调到临县当县长了。”

“挺好！到底是没有被我牵累……”秦寿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声音很小的说。“秦寿，你说什么？”

“哦，我说我们是老相识了……对了林冰，我要从集团出去了，我要自己干。”

“好啊，你行的秦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告诉我，我爸也可以帮你。”

“嗯，谢谢你！”

……通过在集团的历练，秦寿对这些流程已了然于心，还有林总的人脉相助，他很快把公司注册下来，拿到了相应证件。刚开始只是做一些小项目，后来越来越大，而且都是利润相对较高的项目。秦寿自己在老家组织了一支施工队伍，栓子领班，三军和红兵也在。项目多，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会分一些活给王自强，一是他有经验，二是熟人知道根底，三是毕竟对他有过帮助。一切来地似乎都太顺利，顺利地让他产生错觉，总感觉像是悬在半空的柳絮，飘飘悠悠落不了地；又像是水里的睡莲，虽然你崭露头角，但是托着你的乃是水层，不是自己的根茎。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贵人相助。秦寿眼下的成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