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的除夕并非像汴京那么仪式隆重。

白日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是在家中忙碌团圆饭，大户人家的下人除了家生子会留在主家过除夕外，其余只因奴籍买回的下人，主家都会放出与家人团圆。

今日的李府走了一批下人，比以往安静了许多。

但丝毫不影响迎接崭新一年的心情。

巳时初。

燕回吩咐岁秋给府中的下人都打赏了银钱，以及给李苏彧的妹妹们都给了锦囊，里面装着不少的金瓜子。

李卿卿很早和李蓁蓁就跑来了一趟，原来是想带着燕回出府，买买今日的新鲜玩意，但被燕回给拒绝，离开前，李卿卿还跑去李苏彧说了一些喜庆的话。

巳时三刻。

燕回走出主屋，就看到院落中，李苏彧大喇喇的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分了叉的剪子正在刮着他的胡茬。

燕回不由一愣，汴京男儿刮胡茬的招数层出不穷，就说舅舅，也是要精致到不行，才动手，不然会伤及皮肤。

似乎是察觉到了燕回的视线，李苏彧往燕回这边看过来，拿着剪子的手一僵，在军中随便惯了，忘记自己这个媳妇可是样样都要精致的人，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燕回朝着他走来。

本以为燕回会调侃他几句，没想到手中的剪子就这样被她夺了去。

李苏彧悬在半空的手紧握了一下快速放下。

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只见燕回弯身一手捏住他的下颚。

“将军一直都这么随便修容吗？”

李苏彧正想说男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接着脸颊上就有贴片刮断胡茬的声音。

李苏彧喉咙滚动了下，视线飘忽在别处。

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有个女人会给他修理胡茬。

“几时去知州府？”燕回问。

李苏彧则是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女人后，又别开目光：“午时初就前往知州府。”

“今日云呈秀的儿子定会在他身边，你注意这个人，还有秦尧。”燕回手里的动作很轻，却快狠准的刮掉手边的胡茬。

“会注意的。”李苏彧反倒是担心燕回起来：“昨日二婶在王钰珑面前说了一些话，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吧，毕竟你弟弟还在汴京。”

燕回闻言，一猜就是李卿卿刚刚与李苏彧说了些什么。

她把剪子上的胡茬在棉帕上利落的别干净，继续认真的给李苏彧刮起来。

她平声：“在豫州时，云黎说阿时人在英国公府，却在太子身边做陪读，这是官家的意思，云黎这人不会诓骗我，所以阿时现在跟在太子身边，就算云家想用阿时威胁让我做什么，云家也不会真的敢把阿时如何。”

燕回见男人带着一丝困惑的看着她，她笑：“官家很重视太子，想来也是因为先皇后是结发妻，与官家吃苦的就是先皇后。”

所以只要燕时能与太子结交，甚至能在太子心中有份量，云家也不能明着对付燕时。

“将军。”燕回刮下最后一点胡茬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昨夜你与我说有秦尧的时候，我便在想，孙四接近姨母是因为赵迟，云家筹谋这么多年，一定不止孙四与姨母这两颗棋子，他们必定会留后手，而且他们此番的目的，势必要让李家背负上窝藏赵迟的罪名。”

李苏彧摸了摸干净的下巴，从燕回手中接过剪子，说道：“我与二叔今日会格外谨慎些，赵迟也不会露面，抓贼拿赃，没有赵迟，他们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把我如何。”

燕回神情轻笑：“那将军可要稳住局面。”

李苏彧平声：“就算他们不动手，李家也势必要把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燕回上前整理着李苏彧不怎么平整的领口：“那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李苏彧垂眸看着燕回，这些年什么都是他自己藏在心里，就算是二叔，有很多事情也不能言说，唯有这个女人，他能毫不顾忌的把他所担心的事情告诉给她。

“等我回来。”李苏彧说着，唇角一扯：“我与二叔先出府，如果你觉得无聊了，就让卿卿陪你出府走走。”

“好。”

李苏彧弯身低头在燕回的额头轻轻一吻后，便头也没回的朝着垂花门走去。

燕回看着李苏彧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处，朝着主屋走去。

“岁秋，你留在府中，我出府一趟。”燕回走进去拿起披风说道。

岁秋上前紧张道：“姑娘，这个时候出府做甚？”

“等下老太君与二婶派人来的话，你就说我晚点到。”燕回说完，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拿着帷帽就往外走去。

燕回是从侧门打算出府，今日守院门的婆子纷纷都去大厨房准备今日的饭菜，这里也就很松懈。

“小嫂嫂？”

身后传来李卿卿的声音，燕回回头看着李卿卿与李蓁蓁似乎是刚走到小道上，她蹙眉。

“小嫂嫂要出府？”李卿卿走进问道。

燕回轻嗯一声。

“我们可以和嫂嫂一起吗？”李蓁蓁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们一看燕回手中拿着的帷帽就知道是要出府办事。

“可以啊。”燕回神情有着微微的变化，笑着说道。

李卿卿与李蓁蓁却因为燕回那轻微的变化，背脊皆是一僵，总觉得今日的燕回格外的肃冷。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停在布庄前。

燕回下了马车后，直接朝着布庄走去，身后的李卿卿与李蓁蓁一头雾水的跟在燕回的身后。

正在清点布匹的钱氏一看燕回前来，不由的紧张起来，走上前问道：“什么事今日也要前来布庄啊。”

燕回扫了一眼钱氏，直接往关着孙四的房间而去。

钱氏一看燕回是找孙四的，警惕的连忙走至大门处，把大门给关上。

她可是听说了，汴京云家来了人，这两日她也提心吊胆，不知孙四在这里绑着，那个云家的人会不会大开杀戒。

钱氏脚步慌乱的朝着燕回追去，在燕回刚刚走到房门处时，立即拿出钥匙。

锁链取下后，房门被推开。

孙四这两日颗米未沾，一口水都没有下肚。

房中一下有了光线他眼睛半眯，看着走进来的人，心神一提。

钱氏把房中的烛台点亮。

依旧是上次的位置，燕回坐下，与脸色苍白双眼空洞的孙四对视。

李卿卿与李蓁蓁惊呆的跟在燕回的身边，她们温柔可人的嫂嫂怎么如此能震慑人心？

“考虑的如何了？”燕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