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营后的岳飞尚未回营歇息,便发觉营中大军兵马已经准备起营拔寨了,岳飞望着四周忙碌的身影,没来由的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站在连绵的营帐中间,岳飞心中涌起万般思绪,说到底这个未来叫女真人热闻风丧胆的岳武穆,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人的烦恼。
“鹏举,可是有心事?”
不知何时,一身戎装的西军名将种师中站在了岳飞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脸温和的说道。
对于岳飞,种师中与祝彪这个后世人有着同样的判断,祝彪的判断来源于后世的历史,而种师中的判断却是军人的直觉。
在种师中看来,岳飞就是天生的将种帅才。
岳飞回头,朝着种师中拱手行礼,沉声道:“大帅,某只是想不明白,似泰山君这般人,为何会与朝廷背道而驰?”
见说此言,种师中也是感叹,大宋朝以文御武,使得太多的英雄沉沦,狄青如此,刘法如此,自家兄长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都不似祝彪那般不好说话罢了。八壹中文網
对于祝彪其人,种家兄弟的心思是复杂的,长期以来对于韩世忠当初带着麾下西军投靠祝彪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军建成到现在,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等都淹没在历史中,只剩下一个青涧城种家军。
在《宋史》中,种世衡创建的种家军,比杨家将的名气大,比杨家将的作用大,只不过杨家将走上了舞台,被渲染得出了彩,而种家军却走进了线装书,被文字湮没了。
北宋统治的一百六十八年间,种家军英雄辈出:种世衡、种诂、种谔、种诊、种谊、种朴、种师道、种师中皆为将才。
种家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如今剩下的便只有种师道、种师中兄弟二人。
数十年行伍生涯,如今的种师中已经年仅花甲,所考虑的却不是甚个人的喜恶,而是家国。
从情感上来讲,种师中不觉得祝彪有什么不对;但从国家成面来讲,祝彪以后或许便会取代辽国、西夏,与女真人一般,成为大宋朝最大的敌人。
种师中看着岳飞,沉声道:“鹏举,这世间万事万物,往往都是被人群推着走的,朝廷有朝廷的无可奈何,祝彪也有祝彪的身不由己;身为臣子,咱们且不去管朝廷与祝彪之间谁是谁非,这些也不是咱们该管的,军人有军人的荣耀,少年人该有少年人的热血,想得太多便成了你的束缚。”
“铁马金戈、碧血黄沙,将军马革裹尸还,唯以此身尽忠报国罢了!”
见说此言,岳飞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虽还是充满了疑惑,但那团最大的阴云已经散开。
军人有军人的荣耀,少年人该有少年人的热血......
铁马金戈、碧血黄沙,唯以此身尽忠报国罢了!
......
大宋宣和二年,上元节。
黄昏月上,六街三市,各处坊隅巷陌,点放花灯。大街小巷,都有社火。
在祝彪的吩咐下,焦挺领着亲卫营在大名府留守司州桥边搭起一座鳌山,鳌山上除却简单的花灯以外,只有九个字: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
对于为何是这九个字,祝彪未做任何的解释,直让麾下文武,满城百姓,甚至于大宋朝廷去随意揣度。
团圆从古至今都是华夏民族重视的日子,尤其是在古代,家族子弟散落四方,来往交通不便,团圆自然也就变得愈发重要,能够有机会团圆庆祝节日,一定是家中最幸福的时候。
上元佳节,昨日方才回到大名府的祝彪并未出门,只在府衙之中陪着两位娘子与襁褓中的儿子。
一轮圆月已经挂在夜幕上,清辉许许洒在庭院中,一片枯叶缓缓的从大树上飘落下来,随风荡漾几下之后落在桌上。
祝彪伸手捡起来这叶子,看着上面的脉络,若有所思。
“水晶角儿。”
红衣小心的将最后的一道菜端了上来,而扈青娥跟在后面拍了拍手,今天这么重要的节日,虽然有膳房在,但是扈青娥依然坚持亲自下厨。
算起来,上一次与自家官人关起门来过节,已不知是多少年前了,时光荏苒,转眼之间祝彪已经是大宋朝割据一方的枭雄了。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祝彪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实际上上桌的就只有祝彪、扈青娥、程婉儿、祝桃夭四个人,但是这菜肴的种类有很多。
祝桃夭已经迫不及待了,眼巴巴的看着祝彪,而祝彪伸手扯下来一根鸡腿递给她:“来,这鸡身上,就是鸡腿最好吃。”
“还有鸡翅。”祝桃夭很干脆的反驳。
“好,那鸡翅也是你的。”
“官人你就宠着她吧,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还整天就知道吃。”扈青娥一边坐下,一边不满的说道。
“豆蔻枝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祝彪毫不犹豫的反驳,“多吃点儿没坏处,你看看婉儿当初刚到咱家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今还是养起来了。”
一旁的程婉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便是养也是姐姐和白璧、青瓷的功劳,与官人有何关系?”
“一样的一样的。”
祝彪依旧嘴硬,祝桃夭满嘴油渍的啃着鸡腿,笑眼盈盈,没有丝毫要帮腔的觉悟。
而扈青娥笑了一声,不和他争执,只是举起酒杯:“上元佳节团圆夜,妾身敬官人一杯。”
祝彪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桃夭,你要不要也喝点儿?”
一边说着,祝彪给桃夭倒了一杯,小姑娘伸出小舌头来舔了舔,顿时苦着脸将酒杯推到一边,惹得祝彪又是大笑。
而扈青娥与程婉儿看着兴高采烈地自家官人,心中也是感慨,祝彪这些年转战南北,一面要应付朝廷,一面要领着麾下二十余万将士奋力前行,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展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几杯酒下肚,祝彪自己也已经酒劲上头,手中筷子一挥,朗声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浑厚的声音带着浓烈的醉意从祝彪口中吐出来,已经带着几分凛然味道,手中酒杯一转,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时间扈青娥与程婉儿都怔在那里,她们也算是出身良好,尤其是程婉儿,从小就受过优秀的教育,但是这样带着凛然杀气的诗词却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
而祝彪的声音却越来越高: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隋文唐宗,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拓跋宏,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落在扈青娥与程婉儿的身上,再转向远天边的一轮皓月······声音也终于低沉下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扈青娥起身一把搀扶住祝彪,而祝彪已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是无声的笑了笑。
一旁的程婉儿一脸柔情的望向祝彪,自从那醉眼朦胧的眼底深处,似乎看出了四个字来:
风景不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