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二牛叔目瞪口呆的坐在拖拉机上。

叶家人却不没在意他的反应，搬行李都用不上二牛叔，人高马大的叶大哥和叶二哥就合力把行李抬上去了，兄弟俩正想把小妹也这样扛上车，转头就看到迫不及待的叶小妹直接搭着宋知青的手爬了上去。

身手还挺利索，叶大哥和叶二哥站在下面打趣着。

然后等二牛叔回过神来，“乘客”们已经自发的坐稳扶好，就等着他开车了。

叶小妹和宋知青都坐在后面，二牛叔旁边的“副驾座”留给叶队长。

二牛叔又吃了一惊，“老哥，你也去北京？”

“小宋是回城探亲，我跟着去能做什么？”

叶队长一边催着二牛叔开车，一边无奈的摇头，“这次行李多，我准备送他们去火车站。”

“也是，带这么多东西坐车可不方便。”

二牛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附和，心想队长就是也跟着去北京他都不奇怪，队长家据说好吃懒做还娇气的小妹都能跟宋知青处对象了，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作为平时不太参与八卦的二牛叔，都对叶小妹在队里的风评有所耳闻，然后被她和宋知青好事将近的消息砸得三观尽毁，队里双岗大队的其他人只会更加震惊，天还没亮，最新八卦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进每家每户，不多时，连知青点也知道了，听见这么大的新闻懒觉都不睡了，天刚亮，一群知青破天荒的在院子里“集合”，吵得沸反盈天、强烈控诉批判宋知青秘而不宣、瞒天过海的行为。

可惜这个时间，宋清徽和叶小妹都已经换了趟交通工具，在国营饭店门口成功搭上了“顺风车”，开开心心进城去了。

知青点吵得再厉害，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因为搭的是便车，师傅不可能妥帖的把人送到火车站门口，当然是在顺路的地方就把他们放下来，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路，走着去也方便。

行李再重也有宋大哥和队长父亲抢着抗，反正叶小妹是一身轻松，只需要背着她的小包包，并在宋大哥的请求下、顺便帮他抱起了那只军挎包，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三个人的队伍最前列，还收获了各路城里人的目光，这让本来就迷之自信的叶小妹更加认定自己出类拔萃、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了。

不过叶小妹也只这样走了一会儿，都还没到达火车站，她连自己的包都不用背了，因为叶三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远远的看着叶队长和宋知青两人扛着行李，妹控的叶三哥便第一时间接过了小妹手里的东西，并打招呼：“爹，小妹，宋……宋哥。”

叶军华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叶小妹和宋知青要结婚的人，事实上，如果宋清徽在煎熬等待家里回信的那一个多月里，叶军华没有机智地回家一趟的话，他甚至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叶队长亲自到纺织厂跟刘师傅道歉的那次，为了避免人多口杂，同时也觉得小妹和宋知青之间没戏，干脆就没告诉叶军华半点关于他家小妹勾搭宋知青并始乱终弃、害得人家上门讨说法的事，后来叶军华放假回家才从王翠芬和叶大哥他们那里听说了来龙去脉。

但就算叶三哥有足够长的缓冲期，从他上个月得知宋家也同意了、自家小妹马上就要嫁给宋知青的事实，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现实。

叶军华对宋清徽的“感情”，跟叶大哥叶二哥他们对宋清徽是不一样，叶大哥和叶二哥对宋知青或许有亲近、佩服，还会羡慕他家那么好的条件，但不可能产生尊敬一类的情绪，毕竟他们比宋清徽年纪更大。

而叶军华是真的有点把宋哥当成亦师亦友的朋友，没想到这位让他“敬重”的大哥，摇身一变成妹夫、从此要跟着小妹一起喊他哥哥了，叶三哥的心情不但微妙，还有点操蛋。

宋清徽内心的尴尬和羞耻也不遑多让。

所以，号称“一见如故”的宋知青和叶三哥，如今真成了一家人反而生疏的厉害，简单打了个招呼，便颇为默契的互相移开视线。

叶小妹看了他倒是很高兴，“三哥怎么来了？”

“知道你们今天出发，我跟同事换了个班，过来送送你们，年底了，车站的人应该会有很多。”

听到老三是换班，没有请假，叶队长便也放心了，原本想说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恰逢叶军华回头问他们吃没吃东西，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饭，叶队长直接摆手，“都在家吃过了，直接去车站吧。”

连宋清徽也跟着点头附和叶队长的话，他早上一到叶家，也被热情的叶婶拉着吃了两碗红薯粥。

叶小妹却仿佛跟他们吃的不是同一顿饭，摸着肚子有点跃跃欲试：“折腾了一上午，我现在都有点饿了。”

叶军华无奈的笑：“现在才九点，还算早上呢，哪就一上午了？”

“现在时间是还早，可我五点多都就被娘骗起床了。”

叶小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叶三哥眨眼睛，希望三哥能大发善心带她再去吃顿好的，要是有肉包子就好了。

叶三哥确实被她忽闪忽闪的眼睛眨得有点晕，暗想五点多就起来了，那点早饭确实该消化干净了，于是不再卖关子，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给她：“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我出来之前特意去食堂买的，还热着呢，趁热吃吧。”

想什么来什么，叶小妹可兴奋了，双手抱住肉包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可以现在吃吗？”

队长父亲也发话了，“吃吧。”

然后叶小妹就抱着肉包子心无旁骛的啃了起来，连路都没心思看了，把叶三哥愁得不行，只好空出一只手拎起小妹的手臂，就怕她走着走着来个平地摔。

不过无奈之余，叶军华内心也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非要来送宋清徽，这家伙在他面前装的一本正经、和光同尘，背地里偷偷把小妹都拐跑了，能够这么顺利、悄无声息，期间恐怕也没少打起他的旗号“偷鸡摸狗”，叶军华心里还有气呢。

以前多欣赏甚至是敬重宋哥，现在就有多怨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也不可能亲自过来送他一程。

叶军华其实是放心不下傻妹妹。

叶小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远行，身边没有半个亲人长辈照料着，又是一个人跑去见素未谋面的婆家，叶军华还真有点担心这丫头害怕，所以特意带了她最喜欢的肉包子准备安慰来着，没想到叶小妹有兴奋有得意，唯独没有半点紧张害怕的情绪，这个发现让叶军华意外又无奈，忍不住看了身后的宋清徽一眼，暗想宋清徽的脸色看着都比他家傻妹妹要慎重许多，那才是见家长的正确反应嘛。

不过这样一瞧，倒是显得宋知青要比他们家小妹认真投入得多。

叶军华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对着未来“妹夫”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在小县城赶火车确实有点跟打仗似的，火车还没进来，扛东西的扛东西，抱孩子的抱孩子，场面十分壮观，但这吓不住叶小妹，反正硕大的行李有宋大哥他们负责，她从叶三哥那里拿过自己的小包包，又问宋大哥拿了车票，便灵活的挤进了人群中，“我先上去找床位，你们慢慢挤啊。”

明明是第一次出门并且赶火车，却表现得像在家里一样熟稔，叶小妹的行为落在队长父亲他们眼里又是没心没肺的铁证了，三个男人在人群中面面相觑，但也管不了叶小妹，只能扛起行李送宋知青上车。

有叶队长和叶三哥的帮忙，虽然效率低，宋清徽倒也顺利的挤上去了，不过叶队长和叶三哥不被允许上车，只能在站台上焦急的张望，而宋清徽一个人拖着行李慢慢挪动找位置。

等他终于找到他们的床位时，叶小妹已经舒舒服服的坐在下铺，并且毫不见外的从他挎包里掏水壶喝水了。

看到他过来，叶小妹还挺“嫌弃”的吐槽了一句，“宋大哥，你动作也太慢了叭。”

说完，又举着军用水壶问：“你要不要喝水？”

宋清徽一时间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头疼，叶小妹胆子奇大，出门在外似乎从来不知道怯场是什么，可是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挺聪明，第一次坐火车能这么顺利找到位置，到了北京应该也不用怕她把自己搞丢了。

万般纠结化成了两个字“不用”，宋清徽都顾不上整理行李，第一时间从车窗探出头，冲着不远处的父子俩招手并喊道：“叶叔，军华，我跟小妹已经找到位置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她也还没有跟队长父亲和三哥道别。

叶小妹反应过来，忙把水壶往旁边一放，便从宋清徽旁边挤了进去，兴奋的喊道：“爹，三哥！”

叶队长他们正想问小妹有没有走丢，会不会找到别的车厢去了，就看到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当然不用再问了，赶紧跑到他们车窗外来叮嘱。

主要是针对叶小妹刚才的行为，队长父亲和叶三哥很怕她到了北京也这样随心所欲、不管不顾，抓紧时间叮嘱她要听话，无论是在车上还是下车的时候，都得亦趋亦步跟在小宋身后才行，绝对不能离他超过一米云云。

叶队长和叶军华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率先跟他们打招呼的宋清徽沦为配角，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然后不知不觉间，叶小妹就挤到了他身前，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就像他把叶小妹紧紧圈在怀里一样。

离别的站台，大家都抓紧时间和亲人告别，倒不是很在意这种小细节。

等火车慢慢发车，叶家父子的身影渐渐被抛在后面，宋清徽才意识到他们这暧昧的姿势，害羞的脸都红了，还要若无其事状的抽身离开，然后借着整理行李的动作让自己恢复平静。

宋清徽努力粉饰太平，叶小妹就是真的毫无所觉了。

才刚上车，暂时还感受不到长途跋涉的枯燥和辛苦，叶小妹只觉得比较新鲜……她在七十年代坐火车，好神奇啊。

然后她就像个老司机，颇为闲适地倚在被子上，看着宋大哥忙忙碌碌的身影，像极了贤惠的小妻子呢。

宋大哥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叶小妹此刻的想法，他收拾的差不多，心态也基本恢复正常了，看到叶小妹放松的姿态，很自然的笑道：“小妹，晚上你睡下铺吗？”

上下铺都是他们的，不过叶小妹这么喜欢折腾，宋清徽还要担心她睡上铺的话，半夜不小心摔下来该怎么办，所以她自己选了下铺，他也乐见其成。

却没想到叶小妹如此霸道，不但喜欢躺在下铺，也瞧中了上铺，她想也不想的摇头：“晚上我要睡上面！”

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宋清徽还想劝一劝，“上铺爬上爬下不太方便，睡下铺不是更好吗？”

“所以我睡觉才上去，现在就在下铺玩耍啊。”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宋清徽看她满脸新鲜的样子，倒也不再坚持，主要是他此前跟叶军华有一样的担忧，都怕叶小妹第一次出远门会不习惯、认生什么的。

尽管叶小妹目前的表现，几乎说明了她压根不知道紧张害怕几个字怎么写，但宋清徽也没有完全放心，还不知道她到后面会不会认生呢。

为了不勾起叶小妹的低落难过，宋清徽决定尽量顺着她好了。

叶小妹的打算只有一点不太好，她在下铺“玩耍”却是直接躺着玩耍，宋清徽不免想，她这样躺一天，晚上他再睡过去，四舍五入不就是“同床共枕”？

脸皮薄的宋大哥又是一阵热气上涌。

不过转念一想，火车乘客上上下下，在这张床上躺过的不知凡几，把叶小妹当成普通乘客就行了。

宋清徽荡漾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甚至落落大方的也在下铺坐下。

这么窄的床位，两个成年人一坐一卧，宋清徽也不可避免的蹭到叶小妹的腿，他尽量忽略这种触碰，转头轻声问叶小妹：“今天起得有点早，你要不要睡会儿补个觉？”

叶小妹悠闲到都想跷二郎腿了，直接拒绝了宋大哥的提议，“我现在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困。”

宋清徽看她的脸色也知道，叶小妹现在精力充沛着呢，所以他又建议道：“既然这样，不如看看书？”

叶小妹早就知道宋大哥丧心病狂，她都准备好了，此时便一脸真诚的说：“我也想啊，可是我娘把书跟衣服放在一起，都在大袋子里呢，这么多东西找起来太麻烦，还是算了吧。”

宋清徽慢条斯理的确认道：“你的书跟所有行李塞在一起？”

叶小妹点头，自觉准备充分，不用害怕分分钟化身班主任的宋大哥。

可是下一秒，她就听到宋大哥不紧不慢的说道，“没关系，我包里正好带了两本书，我们可以一起看。”

说话间，宋清徽便打开了他的军挎包，果然从里面掏出了让叶小妹眼熟甚至深恶痛绝的课本，然后一脸和善的问她：“小妹，你想坐起来看书，还是就这样躺着看？”

叶小妹目瞪口呆，她现在只想一脚把宋大哥踹到车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