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伏在地上的女子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的血不断从她身体里流出,慢慢染红了整片滢澜海域。她好痛,好痛……腹中被施了灭灵决的利剑渐渐化为泛着银光的无数细碎利片,那一片片像是化作了藤蔓般向不断向她身体里出涌去,一点一点的吸食着她的血肉,随着呼吸脉搏间涌入丹田处。利片擒紧着她的丹田,片片剜心,痛不欲生。而片中的诀文昭出狱火灼烧着她的灵丹,让她的灵力不断衰竭,心口处的那颗焕发着青光的正在一点一点消融,不久后变化为心口处的一滩死水。狱火,燃于溟海海底万寸之下,万年不灭,点寸狱火抚之,物烬,人灭,丹化。顾临安没想到他们为了折磨她竟然连灭灵诀都用上了,这是一点不给她留活路。而她身上的月白色绣花罗裙早已浸满了血污混合着泥壤脏水,而这罗裙是她最爱的衣裳。这衣裙是她的夫君秋衡仙君命六古荒原内最好的绣娘为她缝制的,用尽了六荒内最好最精贵的玉丝线,耗时了整整三月有余,所以精致秀美得很。她一直穿的很小心,生怕染上一点灰尘,总是很少穿的,不过今天却弄得格外的脏,更称得她格外的可笑。顾临安的灵丹已化为无用的水混着她的血液往外流出。而澜海域也随着她的衰微生命的流逝而狂风大作,波澜四起,涌起的海浪足足有数十丈高,涌起的浪潮凶猛的如同囚禁万年的猛兽,像是要把云端上站着的白衣两人浪入海中撕碎。而它的汹浪的背后却岌岌的壁崖格外温柔,滢澜海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像感受到了女子即将消亡,拼命得想要留住她,留住这片海的主。顾临安无力趴在地上,绝望的抬头看着那对飘在空中白衣如雪的情爱璧人,浸透红血丝的眼里满是滔天恨意,仿佛就算是将眼中的两人生吞活剥,也不能消散女子的一点恨意。“清泱,我一直视你为知己,将你视为亲生姐妹,而你却这般对我!”
在秋衡将利剑刺入她腹中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何秋衡身为她的夫君却处处偏袒清泱,为何她身边的亲信一个个不是身死就是下落不明,为何她贵为夷华圣女却遭世人唾弃,原来冥冥之中早有答案。“姐姐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哪般对你了?”
空中的白衣女子踏云一步一步向顾临安走来,摇曳生姿,上挑的眼角里是浑然天成的摄人心魄,红艳的嘴唇娇嫩欲滴,凤仙花染红的指尖虚掩着面容,魅惑的像只白狐。清泱连走个路都这般妩媚,也难怪她的夫君会忍不住动心。“呵呵......时至今日我居然才发现你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和秋衡不过是一丘之貉!勾引秋衡,夺我一族秘宝,杀我至亲!”
顾临安不甘得想要站起来,如今失去灵丹的她已与凡人无异,想要站起来只能依靠自己,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她都无法站起来。她才想起,她的腿在刚才就被她夫君的折霄剑给双双斩断了。是为了逗他的新妇清泱欢心斩的。而她已失去灵丹再无法自愈。“姐姐,欲加之罪妹妹可不敢认呢?秘宝是何物?至亲又为谁?至于秋衡仙君,”眼前女子在提及秋衡时婉笑盈盈回望云中男子,眼中尽是缠绵的情丝,“我并未勾引魅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清泱站在云上,离她不过一尺,看她如看条将死的老狗般,眼中满是炫耀与得意。“咦,姐姐的血污可真脏,我就不靠姐姐太近了,我怕弄脏我的新白鞋。”
说罢,清泱故意露出她的新鞋,鞋面上的绣花很是精致,剔透的玉丝线在微光照耀下焕发着七彩的光,而鞋上最为夺目的还属鞋尖雪白色的绒球,那细白的茸毛一看就柔软至极,可是那又如何,与她毫无关系罢了,她索性低下头不再看。清泱见目的未达成,抬手抓起顾临安的黏湿的头发,逼她抬头。“姐姐难道就不觉得这白茸毛很眼熟吗?”
临安觉得越看越熟悉,心中趟过一阵熟悉感,像是和她有某种羁绊。“小狸!是我的小狸!”
不过一瞬,临安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小狸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她的薄弱神经已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了,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眸蓦的染上一片鲜红,有黏糊的温热顺着脸庞滑入脖颈之间,脑子里的东西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如同洪流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刷着她本就薄弱的神经。小狸是她父母给临安的白月珠孵化出来的白色九尾天狐,觉醒之后本是可守护一方神兽,只是它还太小了,柔弱得与家猫无异,而她明明在前几天预算到危险将临的时候就将它放生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会穿着清泱的脚上。清泱见临安发疯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是她想看见的模样,这可比她平时自命清高,不可一世的样子顺眼多了。“好看吗?这可是我夫君昨天亲自的命人为我缝制的。”
清泱语气轻描淡写中却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像是同一般女子炫耀夫君对她的爱般故意抬高了脚腕,“还是我夫君亲自去打的狐狸,穿着可暖和了呢。”
临安的手指拼命的在身下的礁石上不断抓磨,好以此来缓解她的头痛与心脏破碎之痛。临安的原本白净的指尖已经渗出了鲜血,可是临安还是像没有感觉般,拼命的抓,不多时,临安曾经爱护的指甲如同碎掉的玉石般从她的指尖脱落。曾经拼命淡去的记忆又重新涌来,新婚之夜被清泱下药,无故失了清白,也失了秋衡对她唯一的尊重,更沦为六荒百年来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清泱一个一个圈套的引她从高不可攀的圣女成为了六荒的人人耻笑的笑柄。就连她父母死后安养的洺灵海也成了六荒人人的嬉闹玩耍的泡澡池子。“哟,姐姐的指甲盖都掉了呀?”
清泱戏谑的用手帕包着捡起临安脱离的指甲盖,满脸嫌弃。“姐姐,你不是夷华圣女吗?不死之身吗?怎么现在这样一副模样……”清泱用略带疑问的语气询问临安,脸上的笑容斐然,如同最艳丽的西番莲般。“呵,若不是你献出狱火附于灭灵诀上,我又怎会这般,想当年赠你寸狱火为的是你防身用,没想到却用到我身上来了。”
临安轻笑着说着过往,不知是笑清泱还是笑她自己。在被血色染红的眸子中再也看不到那份藏着繁星点点的清明,临安的眼角不断有液体渗落,眼泪划过的地方,她只觉得有些发烫,不似寻常眼泪。清泱连连后退几步,故作害怕的遮嘴惊讶害怕道。她再故意顺势摔倒,就像是临安狠狠推了她一把,端的是柔弱如丝,引得云端上逆光而站的上神眼中闪过惊慌。“泱儿,你没事吧?”
秋衡急忙拦腰扶住,向后倒去的青泱。“秋衡哥哥,我没事……”“叫什么哥哥,该改口了。”
秋衡循循善诱,耐心得像哄小孩子般,完全没了刚才对临安的杀心。“夫君~”清泱怯怯的开口,如脂玉的脸蛋上迅速晕染上一抹霞光,将刚成婚的娇羞少女演了个十成十。“她既然敢推你,那我必然让她付出百倍的代价!”
秋衡掐了一个决,右手闪过扎眼的蓝光,不过一瞬,折霄剑就出现在秋衡的手中,闪着银芒寒光的剑指着趴着地上如同软泥般的临安。“夫君!你干什么呀?她可是我姐姐!”
清泱假装惊慌失措的拦着秋衡,实则心里早就盼临安死千次,万次了。“你呀,就是太心软了。”
秋衡故意做戏般亲昵的捏了捏清泱的脸蛋,“来,夫君为你将眼睛蒙上,怕你看了晚上做噩梦。”
“好……”清泱故作懵懂的点了点头,像只听话的小兔子,惹得秋衡越发心爱不已,这才应该是她妻子的模样。秋衡亲手为清泱的眼睛蒙上了白丝条,顺势将青泱往他的身后揽了揽。“秋衡,你未必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如今这般,行动都艰难,怎会伤得了她?”
临安眼睁睁的看着秋衡对清泱的照顾不禁轻笑出声,突然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散去了,只剩下了深深的仇恨。临安每张一下嘴巴,她的鲜血就像洪水来袭般不断从她口中涌出。“你当然可以,你鬼点子可多得不得了,你害清泱害得少吗?”
秋衡像看着如同死物般看着临安,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厌恶,他当时怎会娶这样一个女子回家。“今天,我必断你四肢,我看你往后还怎么害清泱!”
秋衡举起了手中的折霄剑,对着临安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劈,寒光从剑身中飞出,溅起地上的飞石,两道深深的沟壑出现在临安的双侧。被斩断双臂临安像是没有知觉般恶狠狠的盯着秋衡,如同索命的厉鬼。看啊,这就是她不顾一切去爱的云荒上神秋衡,她一次次的救他,他一次次的伤她,害她,到最后连一点点同情都没有,曾经满眼爱意说要娶她回云荒的少年人,现在要杀了她。而被秋衡护在身后的清泱不知什么时候扯掉了蒙眼的丝条。清泱兴致勃勃的看着临安被她最爱的人斩断双手,清泱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那笑容肆意得有些晃眼。“好了吗,秋衡哥哥,不,夫君。”
“走吧,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婚之夜,还有万人宾客等着我们呢,我们可得早些回去。”
清泱搂着秋衡的手臂,炫耀般的大声说道。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临安回想起了此生,自从她爱上秋衡之后,种种厄运就开始围绕着她。如今她最爱的人要了她的命,她才幡然醒悟,她不甘心啊,可她也无力回天。她的夷华圣女之位被清泱夺了去。不然就她那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如何能风风光光的嫁给堂堂云荒的上神。临安不在意圣女之位,她只是担心她的滢澜海,担心她的子民和族人。她的子民如今被交到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上,她如何能放心的离开。如果浴重天的神真的存在,真的在那重天之内看着这六荒,延续着六荒的起承转合,那她恳求能重来一世。如果能让她重来一世,她必定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她必定会护好她的一切!如果重来一世,她必要权势滔天,她必要万人敬仰!临安的血已经快流空了,而她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当夜色散去的那屡朝阳洒向滢澜海的那一刻,临安的脉搏终于安静下来,渗着血的双眼却未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