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说:“石牛,我来这几年了,与家里断了音信,我虽然好了,也不晓得爹妈怎样,他们也没能力来城里,我爹妈再怎么差劲,儿不嫌母丑,应该回去望一眼。”
大大在这时想起,也算顺理成章,良心大大的好。石牛想了想:“嘿嘿,我们几个都是先斩后奏,已是大大的不敬,应该补敬!”
大大嗔道:“你一说就没个正经的!”
沈秀才促成弟子李永兴拜堂成亲,心里甚慰,又叫他们集体回门拜认岳父母,正合大大心意。永兴说:“应是应该,不可。不怕一万,我们都走了,有紧急事怎办?待实在觉待无事,我们再一同回吧!达样,大大、沈欣阳、他们两对儿先回吧,把河妹带上,替我去天仓山给我爹磕个头,半个月内必须给我返回来。至于石板山,叫石牛以后有机会再带大大回去看看!”
沈秀才说:“那就照你说的办!”
永兴又道:“有我在,干脆叫春娃子大哥带阙姑娘也回苗寨一趟,嘿嘿,后天在我这里来集合,统一出发!岂不有趣得紧!”
保安团皆本地兵,虽有半年轮流探亲制,春娃子亦是一来不回,专心拼打。笫三日早,邱大耿一身新军装抱着娃娃,携沈欣阳带三警卫、春娃子携阙一芯带一兵、石牛与大大先后来到县令官邸,喜气洋洋。永兴见状果然乐了,抱过娃娃道:“让我也尝尝抱娃娃的感觉!”
河妹偎依着永兴,脸红了,羞羞地低下头。永兴说:“你们进城己习惯了安乐窝,回家可别嫌弃家中脏乱,屁股不愿沾沾灰板凳,最好亲自动手整理打扫打扫,也算尽一点当女婿的心意,也起个改变农家习俗的榜样。”
邱大耿叫道:“李县令啊,你今年高寿几何?就象我们的老前辈!”
众人皆大欢笑。永兴格格一串笑声,道:“只准在家呆两天,好好珍惜,春娃子大哥替我问侯格桑头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带给头人。”
说着拿过一包大米糕、七尺蓝色洋布。“回去安排好寨中事务,难说你们那遥相呼应的牛角号还会吹响呢?懂我的意思吗?”
春娃子略略迟疑,说:“懂了,放心。我还要给韩大哥家的小阿妹带套苗装回来,小阿妹喜欢,我答应过小阿妹的。”
永兴欣笑道:“好哎,莫学《西游记》里的唐僧不讲信用,明明答应了千年老龟请问佛祖,它何时得道,却忘得一干二净,还成佛呢!大家听我口令,立正——!出发!”
河妹两回头,重复道:“福娃哥哥,等我哦,等我回来噢!”
上路了,爬山涉水虽然累,但舒畅,无异于出窝游山玩水,常常住足于高处眺望,指点江山,激扬回味。沈欣阳的娃娃被还一身轻松的人替换抱着,到也在情理之中,并非因为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官太太。春姓子回大巴山顶苗寨乡,那一定是穿上表示大有改变的军装,荣耀而归,让苗人眼目一新。两路人回乡的行程,应该说春娃子近一些,翌日东方红,太阳升,己看得见那别有风情亲切感的苗寨群落。春娃子老远就喊起来:“头人,我回来了!阿爸阿妈,我带个汉阿妹回来了——!”
但离寨群还远,同胞听不到,只有回音,他是喊给青梅竹马的、浩荡的山水木竹林听的。格桑老人见永兴带来的礼品,感动得眼泪花花:“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啊,还惦念着草民,我这辈子,死也值了!”
春娃子说:“头人,李县令要我们的弓箭火枪不要让它生锈了,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时侯。”
格桑头人说:“山鹰常飞翔,翅膀硬着的,麂子常奔跑,脚是灵活的,我虽然老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请他放心。”
接着吩咐家人道:“吹牛角号,召集全寨子人来见我们飞回来的雄鹰、汉家阿妹、兵阿哥!”
阙姑娘与随行士兵,那可是带着好奇心来的,好奇于异族风情。不过,除开服饰,己近汉化了。邱大耿一行翌日下午到达木者河韩清风家。韩家人喜不自胜,韩清风的熊猫眼樱桃小口笑得变了形。久窝乡间,这些人的到来,带来一股清醒之气。河妹一一喊了爹妈、哥嫂、管家仆人,不怕弄脏新娘衣装,进门就跪地给长辈磕头报道:“爹、妈,我回来了,我跟福娃哥哥成亲了!”
沈欣阳看看天时,己没有必要赶往天仓山,便安下心来住下,交谈情况。石牛、大大便陪邱团长及警卫兵外乡人宽心落意四处逛逛,听听河水哗哗声,看看农家人耕地。“好安闲,好安闲的生活,这样多好哇!”
邱大耿的刚武心态似乎得到些许柔化。沈欣阳说:“你这叫观赏、旁观,站着说话腰不疼!”
邱大耿叫道:“哪又咋了?修工事一个月,我天天干,不累吗?用你们教书先生的话说,乐在其中,身体也活泛了,倒是我的沈太太变得羸弱了,变洋气了,哈哈!”
夜晚,河妹给爹妈端洗脚水,又一一锤背按摩。待大家都睡了,母女俩重温旧床,虽然这张床河妹睡过了十几年,如今别有一番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了。老爹也进来凑话儿。河妹娘在蜡光下久久欣赏着河妹愈发的美柔,真有点儿不敢相信是自已生的。河妹说:“爹、妈呀,生女儿没来头,辛辛苦苦带大,却要顾自巳的终身,不能在父母面前端茶递水啥的。”
河妹娘道:“傻女儿,人世间就这个来头,你一回来就给爹妈锤背,这就够了,我河妹长大了,懂事了……”说着呜咽起来。世间众生无私的养育奉献精神是多么伟大呀!韩清风说:“娃他妈,看你……”河妹说:“妈,妈呀,你莫惹我也哭了,女儿走婆家都要哭嫁,你要我补上吗?”
异日分头回家,约定两天后在河妹家会合,不,准确地说是娘家了。匆匆忙忙,河妹还要上天仓山李家,便随沈欣阳同行。那是她必需去的,首先要去的,那里是她爱情的发源地,扯着骨头连着筋。河妹上多半山腰来到李家,见了李春玉就磕头:“爹,三哥三嫂、四儿媳妇河妹代……代福娃哥哥回来看望你们了!”
石牛、大大也跪下,石牛说:“大伯,没有你家的收养之恩,我石牛没有今天,石牛给大伯带了点礼物,还要给大伯磕三个响头!”
李春玉也不客气,捋捋胡须受用,其它人也尊重地下礼问安。李春玉已见过大场面,显得平常,只是听说“媳妇河妹”,露出欣慰而慈祥的笑容,皱纹开花,道:“想必福娃走不脱身,河妹你回来也是一样!”
用过饭,剩下的邱大耿五人便直奔山顶沈秀才家。“也不知家中现在是个啥样儿了?”沈欣阳念叨道,她怕怠慢了邱大耿。天仓山顶李家,永山娃已有小孩儿,河妹自是要体验一下,常搂抱娃娃,娃娃穿戴到是很干净,因为见河妹回来,赶紧给娃娃换了套洗过的衣服。夜晚,河妹照样早早给公爹烧好洗脚水,依然给公爹锤锤背。李春玉眯着眼睛微笑,这么乖个儿媳妇给自已按揉,好受用好受用,人不就图的一种好感受吗?无论物质的、精神的。而他的前两任儿媳妇,从来也没摸过他这个公爹呢!沈欣阳的父母就乡巴佬层次而言,亦属于平庸之辈。如今是沈秀才的大儿子主持家政,沈秀才之妻是参谋。沈秀才常差专人捎钱带信回家,日子比过去过得轻松多了。邱大耿一行四个军人突然出现在天仓山顶上,弄得沈家大小懵了神。“大妈,我回来了!”
“你是阳儿啊?天啦,大妈我就快认不出了!”
“见过大妈!”
邱大耿道。“这位是……”“他就是……娃他爹。”
沈欣阳有些害羞地说。“爹妈他们呢,是不是坡里干活去了?”
“快,欣有娃,去地里把你爹妈叫回来,哈嗨,莫说是你姐回来了,只叫他们赶紧回来!”
然后大方地与邱大耿等人拉话。沈欣阳的爹妈扛着锄头回来了,邱大耿啪地一个立正敬礼:“见过缶父、缶母大人!”
吓了缶父母一大跳,楞楞地找不到话说。沈欣阳说:“爹、妈,是我们啦,他是娃娃他爹。”
缶父缶母这才认出女儿,不过觉得话音比原来洋腔多了。“哦,是阳儿啊,还……没忘我们啦?”
在他们的智商里,还没把邱团长放在高高的位置。山顶视野开阔,似有看不尽的山水画,邱大耿也去地里帮忙干干活儿,然后四处转转,新鲜的地方有风景,四个兵到也兴趣盎然。但面对陌生的山河冬煞气,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人世苍桑感。“那个山叫什么山?”
“那条河叫什么河?”
“当初三少年救尼姑在啥方向?”
“万僧寺在哪?我们去看看!”
沈欣阳兴致勃勃解说,当了导游,力图使她的大丈夫耍得开心。大大有意穿着军装回乡的,腰挎盒子枪一路招摇回到岩洞。大大说:“爹、妈、哥哥,我们回来看你们来了,给你们带了钱、很多东西。”
这恐怕是岩洞最稀罕的客人,一扫洞中古老而脏乱的气氛,石牛二人忙着收拾整理,一经整理,嗨!感觉还是不同。石牛说:“在河坝买块地,叫乡长帮忙经管修个房子,搬下河坝去住。”
陈三麻子说:“有个钱还不如买个吃的东西,乡长来过,要我们迁到河坝住,又要修房子,多费事?我们住惯了。”
大大说:“住这哥的亲事永远也订不到。”
石牛二人勉强住了一夜,觉得实在没趣,告别岩洞告辞爹妈,去河对岸天仓山腰看望李家人。机会难得,那是必须去的。来也匆匆,两天后,石牛与邱大耿会合,带河妹返城。瞒是瞒不住的,王三春回到源万县,主动去达川向上级请罪。并给师长王文招送了重金。这一招果然有效,保住了性命。活罪难免,重责五十军棍,罚其去采石场干苦力,视其表现。由此也可知师长王文招其人了,当初就是他接收的王三春。不过,这事倒刺激出了王文招精神:“格老子啥子个娃娃胆大包天,区区一个保安团丢尽格老子个人!”
王文招奋力欺上瞒下,将王三春事件兜留下来,重整王团装备,准备亲带全师直接去消灭远定县保安团,并向上峰报告请战的理由:为党国清理门户。三黄出山寻找黄一甲并非瞎碰乱撞,直趋康安市。而野战军并非守株待兔之军,岂会窝居侯你?黄一甲奉命出征去剿灭米耳县山中共党三百游击队。历经两月,总算完成任务,自身却也被拖得皮塌嘴歪。三黄因身份特殊,被接纳安排居住,苦等大哥归营。他本想去米耳县找见黄一甲,想到人家正在火头上,不便添乱。三黄等回来了黄一甲,急急述说来意。黄一甲说:“我原来就不满意那娃娃的作法,但我不便跟那娃翻脸,说良心话,是那娃抬高了我的地位。现在那娃闹成了气俟,跟共党作法区别不大,是党国所不容,当剿!这事请汉仲府出面干涉吧,扬大人恐怕要护短。这事还得请示上峰,恐怕我一个团劳师远征,打不过那娃,对这娃我算知巳知彼,我的老团老兵大都是故乡带出来的,要是知道他家分得了田地,是啥效果?这样,三黄你先回,我力促带军回乡,为党国割瘤子,说不定立大功,官升两级!”
黄一甲心理天平的倾斜,最终因为增添了名利砝码。不谙生命要谛凡夫,大都这样。就在王文招出师远定县的笫二天,黄一甲率加强团另加炮连来到远定县入山口。而这却是一远一近,一急一拖时间上的巧合,劫数的安排,虽然王文招与黄一甲都事先放探子探得永兴及邱团都窝居在远定县城,却是不谋而合。望着即将进入家乡,黄一甲很激动,掏出双驳壳枪叭叭朝天,高声呼叫:“我回来了——!”
“我黄一甲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