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呀!”
叨叨惊呼一声,忙就要去抢盒里剩下的那些。徐宁并不与她抢,只将目光从炭盆中移开,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叨叨叫她看得心虚,支吾道:“就算、就算姑娘同张家订了亲,可是、可是贺公子……”连陈妈妈都猜不透徐宁的心思,更何况是她呢?可她看得清楚,在渝州那几年总是一脸沉闷,一日里连话都没几句的姑娘,在遇见贺连昱后,不仅话多了些,也没之前那样沉闷了,时不时还会同人玩笑几句。旁人看不清楚,日日伺候她起居的叨叨却是看得真真的。虽然回京之后,许多事情都变了,快乐的时光只留在了渝州,可是……徐宁叹了口气,故意说着酸话哄道:“你懂什么?如今贺公子回来了,近在眼前的,哪里还需要这些东西睹物思人的?”
叨叨双眼亮了亮,随即又惆怅道:“可也用不着把信都烧了啊,姑娘都没看过……”徐宁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我与你贺公子情深似海,不用看也知道他写了些什么。烧了吧,回头若叫外人知道我留着这些东西,命也别想要了。”
叨叨狐疑地看着她,眼中明晃晃地带着怀疑。但她转念一想,徐宁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昨个才挨了打,跪了祠堂,她的屁股到现在都还疼呢。于是,不等徐宁动手,她就帮忙将手里的信一封一封全都丢进了炭盆里。火光闪动数次后,再次归于平静。“哟,大晚上的谁在烧东西呢?”
外头传来邹姨娘的声音。徐宁递给叨叨一道眼神,让她将炭盆挪远了些。过一会儿,邹姨娘就进了屋来。她目光一撇,鼻子耸动两下,瞧见了炭盆里的黑灰,笑道:“姑娘烧什么呢?这大晚上的可要注意些才是,别回头走水了,又连累了旁人。”
徐宁撑着桌沿坐下,撇了邹姨娘一眼,没理她。叨叨给她倒了碗水过去,耸动鼻子轻哼一声:“姨娘少在这里说嘴耍把戏,婢子与陈妈妈忠心耿耿,才不会被您挑拨了去!”
她又道:“姨娘要是无事做,何不上外头打听打听,问一问那边的人,看老爷今儿是要歇在您屋里呢,还是太太屋里呢!”
徐由俭已有好几日没歇在邹姨娘屋里了。这丫头明知她为这事儿上了好几日的火,还故意要在她上火的地方撒盐,坏极了。邹姨娘气得将叨叨指了一指:“小蹄子,我瞧你是成日里吃太饱,活得不耐烦了,连主子你也敢编排!”
叨叨撅了噘嘴,哼道:“婢子的主子是姑娘,姨娘算得哪门子的主子?”
邹姨娘气得脸也扭曲了,才要骂,徐宁就推了杯子,沉声道:“好了!”
叨叨同邹姨娘同时闭了嘴。徐宁又撇向邹姨娘,淡淡道:“这半夜的,姨娘不去歇着,总不能是专门来与我丫头吵架的。”
邹姨娘冷哼一声:“听说你挨了打,我自是来瞧你笑话的!”
徐宁皱了皱眉,目光森森地将她撇了一撇。邹姨娘冷笑道:“做人呐,还是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守好自己的本分。别以为攀上了张家,又有老太太在,就可以同嫡女们一样了。庶女就庶女,上不得台面!”
叨叨气疯了,一撸衣袖,才要骂回去,就听徐宁不咸不淡道:“多谢姨娘时时提醒,我一日也没敢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抬眸一笑,眼中不见半分怒意:“倒是姨娘,不知你看清了没有,自己的位置?”
邹姨娘霎时变了脸。徐宁笑了一笑,也在她上火的位置撒了把盐:“近来天冷,映雪堂门窗大开,冷得像冰窖似的。姨娘心疼,替二哥哥做了护膝,可送出去了?”
还未入冬的时候,邹姨娘就开始替徐停做护膝了,腆着脸问徐由俭讨了好些上乘的料子和动物皮毛,就为了给徐停做一对护膝,好叫他在家学里不至于挨冻。没日没夜地熬了大半月,她总算做好了,高高兴兴的就给徐停送去了。可不过半日,那护膝就原封不动地从凌寒居送了回去。偶书还替徐停传话道:“多谢姨娘关心,太太命人给二哥儿另做了两对护膝,已经足够,暂用不上旁人的。”
一句旁人,便划清了母子间的界限。邹姨娘当时的表情,好似天塌了一样。徐宁看在眼里,还以为她要哭了。但邹姨娘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转头就将护膝交给了丫鬟,让她在院里烧了。徐宁仍是看在眼里。如今她这一把盐直接要了邹姨娘半条命。方才还神神气气同叨叨吵架的人,瞬间收敛了毛发,臊眉耷眼,好似落败的公鸡。徐宁自己说了那话,心里也没好受哪里去,不过是与她两败俱伤罢了。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来,对自己的,也是对邹姨娘。“我要歇着了,姨娘若是没事,就出去罢。”
她淡淡地下了逐客令。邹姨娘撇她一眼,转身走了。*徐宁又将养了两日,待手差不多好透了,才又去徐老太太屋里请安。老太太并不提当日罚她们的事,只把人拉到跟前儿,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道:“倒是同从前一样。”
徐宁道:“是祖母让表妹送去的药膏好。”
徐老太太瞬间松了她的手,扭开头道:“我几时叫明若给你送过药膏?我怕你是让你老子打糊涂了。”
徐宁就笑,并不拆穿她。又过了一会儿,老太太自己脸上挂不住,侧目故意问:“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徐宁挨着她坐下,故意道,“也怪我放松了警惕,下回若再碰见这样的事,定在谨慎些,不让人抓了把柄到祖母这里来狐假虎威,扰您清静。”
徐老太太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越说越没谱。”
正说着,沈氏又带了徐珠来请安。徐宁自徐老太太身旁站起来,对沈氏福了福身。徐珠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徐宁余光里瞧见了,却侧过身去从白露手里接过茶盏,呈给了沈氏。沈氏坐下陪徐老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闲话,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说到了裴家和沈家的婚事上。沈氏眉梢眼角都是喜色:“那丫头像她母亲,做事妥帖。我原想着再过一阵,等停儿高中,就同嫂嫂说说,把她说到徐家来,只没想到……想来停儿同她是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