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年时,世人提起裴家二房时,只记得裴章,却不知还有个嫡出公子裴瑜。她站在书房门口站了站,直到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那么正经,又那么不正经的咳嗽时,才回过神来,进了屋去。裴衍在案后,闻听脚步声时,抬眸将她一扫,随即便移开视线,扭开了头,似乎还哼了一声。直把那股傲娇别扭的劲儿,拿捏得死死的。徐宁也不说话,两步上了前去,站在他跟前,把光线也挡住了。眼前视线暗了,裴衍“不得不”冷着脸抬起头来,拧眉看她:“有事……”话音还未落,手里的杂书就被徐宁抽了出去,然后换了个方向,重新塞回了他手里:“你书拿倒了。”
裴衍:“……”尚书大人的脸皮掉在地上,捡也捡不起来的。他气自己忒没出息,遂恼羞成怒,倏地站起身来,才想摔书而去,试图把掉了的脸皮捡回来时,又想起长随同他说过的话。当时,长随苦口婆心的同他说:“哥儿,小的伺候您十来年,您心里边想什么,您不说小的也能猜着一二。可大奶奶不是小的,您可再不能像当日在京郊驿站那般心口不一的。回头要是大奶奶误会了,我可不替您准备搓衣板的。”
于是,正生自己气的裴衍,又把气憋回去,并轻轻地将书放回了案上,然后看了眼徐宁的脸色,确定她没有误会之后,这才动作极轻地坐下,弧度极小扭开了头,不去看她。徐宁:“……”她盯着裴大人傲娇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叫了叨叨一声,问道:“叫你准备的炭火呢?”
叨叨立即端了盆热死人的炭火进了书房,照徐宁指示,放在了案前。裴衍侧目头偷看一眼,就快速将视线收了回去——唯恐多看一眼,就让徐宁发现了。徐宁并未瞧见他的小动作,只对叨叨挥挥手,打发她下去了。随后徐宁自袖中抽出带过来的那本医书,分别从中间撕烂之后,扔进了炭盆里。炭盆里先卷起一阵浓浓的黑烟,黑烟过后,火舌才燎起来,迅速将医书医书吞噬。徐宁转头,对上案后裴衍惊讶的视线,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在我心里贺公子会比你重要?就因为在渝州的那五年?”
裴衍不知几时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徐宁,心里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的道德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可就是按捺不住狂喜。随后听徐宁的话,立即反应过来自个的底裤都叫那忠心耿耿的长随给卖了。他当即木了脸,死鸭子嘴硬道:“我没有。”
徐宁道:“我若与他有情谊,早不顾世俗的眼光去了渝州。更不会回京来,当日也不会故意攀扯你。”
京城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若真对贺连昱有什么想法,当日也不会跟着徐老太太重新回来。她要报的仇前世已经报了,该出的气也出气了,就算晚年被养子背刺,她也不是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的。她对贺连昱,从来便是一分男女之情也没有。裴衍嘴皮子动了动,有什么话没能说出口。徐宁看着他,继续道:“我承认,当日攀扯你,是有私心的。可我便是有私心,嫁了你之后,我也只想安安稳稳做你的裴大奶奶,从未想过做什么张家大奶奶,贺家大奶奶。”
裴衍闻言,深深看着她:“我不要你只做裴大奶奶。”
“我知道。”
徐宁道,“所以我在尝试,可你不信我。”
上一世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被谁放在过心尖上疼爱过,邹姨娘只把她当棋子,从未把她当女儿一样疼过。徐由俭自来便是无视她的,徐老太太虽一碗水端平,但因那时她们不亲近,并未对她有多余的偏爱。更不必说后来去了张家,张夫人不是真心待她,不过是看她有手段,能制衡张家二房三房的人,所以才留她。张沉云与她更是毫无情谊,一个被人哄骗两句,就能灌她一大碗药,终结了他未出世的嫡出血脉的人,能有什么情谊?至于晚年……不提也罢,晦气!父母之情、夫妻之情、儿女之情……这些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还一次又一次被背刺。她如何敢轻易去尝试?但她不是无心之人,不会看不出来裴衍对她的好。所以她也想试试,很努力地去学如何“爱”一个人,去相信,这世间其实是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和“携手到老”的事。徐宁收回视线来,垂目看了眼被烧得差不多的医书,道:“我让朝朝帮忙请太医的事,你应是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着,贺公子救过我,明若同他的亲事也定下了,我做这些是为了还情,也是为了明若。并没有别的想法。”
她一直垂着头,没看到裴衍已经不在案后了。徐宁低声道,“今日烧了这书,我也只想告诉你,你远比贺公子要重要得多……”话音未落,她便被拦腰抱起,放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