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雾,凌晨三点的北京街道并不拥堵。黑色商务车一路自机场航站楼开出,下高速,驶进市内。
车内,助理邵立回身问:“凛哥,一会儿是回公寓还是去酒店?”
后座,响起段凛的声音,平静简扼:“医院。”
邵立愣怔两秒,面上全是担忧和为难:“可七点还有拍摄,你这都一天没休息了,要不然还是”
下一秒,窥见对方的神情,邵立停住没说了。
正闭眸小憩的段凛睁了眼,瞥他一眼,眉目间有倦色,更多的是缄默的冷意。
段凛:“辛苦。”
“哪儿啊!我们没多辛苦。”邵立忙回,还是心疼。
最辛苦的就是凛哥了。
今天他生日,在横店拍了一整天的戏不说,下午还被曝上了黑热搜。片场下戏第一时间就往北京赶,早七点的杂志拍摄,现在三点还要去一趟医院。
以往凛哥拍戏,等开机进了剧组后就几乎不出来了,最近却会接一些通告。
还都是往北京赶的。
横店到北京这么远,他从来不耽误拍戏,就需要连轴转。可即便连轴转也要来。
邵立心里叹气,隐约猜到是为什么。劝的话堵在嗓子眼,只能咽下去。
一小时后,到市内医院,径直去住院部。
这时候的住院部一片寂静,只有每层楼的护士站还打着灯。邵立谨慎地四下环顾,稍稍放下心,跟随段凛乘电梯上顶层。
顶层都是重症加护病房。
出电梯,走廊分两端,右侧的病房通行入口锁着大门,不让进。邵立熟门熟路地跟段凛往左拐。
左侧是护士站。
其中正值夜班的中年护士抬头,瞧见两人,和蔼朝段凛点头:“又来啦。”
护士带两人进左侧的icu探视室,室内是一个个的玻璃隔间,隔间内一座一屏幕,能远程看清病房内的情景。
没办法,icu每天只有三十分钟的家属探视时间,还都在下午,而阮瑜父亲每天都会来。能进病房探视的时间耗完,就只能隔着屏幕看人。
邵立见段凛进了其中的隔间,不放心叮嘱护士:“还请您替我们保密。”
“知道了,每回都说,也不嫌烦!”护士好笑。
隔间内,段凛低眼,拉开椅子坐下。耳边隐约有低压的聊天声,他却只盯着屏幕。
屏幕内是某间单人加护病房,病床上,阮瑜躺得很安静。
若非她的呼吸机上不时有薄薄的雾气,都要让人怀疑时间在静止。段凛盯着她被单下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而细瘦,露出的部分几处都插着针,连接着各种导管和监测仪器。
疼吗。
段凛动了动手指。
他的神色还是一贯的疏淡,但那刹那,下颌咬肌紧绷了一瞬。
隔着屏幕,段凛的眸光落在床头跳着曲线的心电仪上,看着曲线跳至顶端,又瞬地回落。在屏幕里跳出一个小小的尖峰,像刀尖。
一时又记起许多事。
她的病情,两年前就被查了出来。
一直瞒到现在。
段凛想起那天男医师的话,话语里有叹息:“中间我们建议过很多次,让她告知家属,但她一直央求我们代为保密,还签了免责书。其实,在去年那会儿病患的病情就很严重了,事情拖到现在,也确实应该告诉你们。”
去年六月。
段凛回忆。
他去医院看她,是深夜。她哭得很凶。
阮瑜那时的哽咽还刻在记忆深处,再记得深一点,连当时她睫毛上的泪都清晰分明。
“这几天别人问我,没事吧,我都说,没事,真的没事,放心好了。”
“其实,有事的,我,我有事的。”
她在哭。
他以为她只是。担心手术。
段凛的视线落回病床中央,没蹙眉,神色很平静。过于平静。
一寸一寸,从阮瑜的手腕看向她的脸,定在她安安静静阖着的双眼上。
生日那一晚,她抬脸看他,弯起一点眼睛。
眼底亮着微光,想了想,认真许了两个愿望。
很简单。
“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探视室外,邵立看了一眼时间,犹豫几秒,还是打算走近提醒。
刚靠近隔间的玻璃门,见段凛的眸光仍在屏幕上,神情冷淡,情绪未明。
而下一秒,邵立忽然听见他开口说了句什么,很低缓。
听清后,邵立不可置信地猛然驻足,表情从未有过的震惊,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半小时后,两人回住院部的地下停车场,车内的司机已经打完一个盹,问:“凛哥,咱是直接去摄影棚吗?”
“不急。”段凛回。
车还没发动,车窗被摇下。邵立见段凛摘了口罩,从烟盒中滑出一支烟,低头咬了。
他咬着未燃的烟,问:“介不介意?”
邵立忙回不介意,又仔细看一圈停车场,车很少,没人,顿时放心。
“我能要一支吗?”司机也有点犯瘾,笑问。
以往段凛不抽烟,连闻到烟味都蹙眉,司机这两年跟着他,一直没敢当面抽。
这回好了,司机欣喜地接过段凛的烟,又自己摸出一个打火机,先殷勤地给他点上。
邵立看段凛咬着烟,俯过身,低眼,借火点烟。
接着靠回座,乳白色的烟气勾缕蔓延,绕过他淡漠的眉眼。
不知道想起什么,段凛微微仰了下颌,眉宇蹙起一瞬,喉结滚了滚。
凛哥最近抽烟抽得厉害,邵立心里急,但不知道怎么劝。
事情是从那天开始不对劲的。
邵立至今还记得,阮瑜出事那天,当晚段凛和阮瑜父亲在私人会所见了面。阮正平刚从医院回来,他是直系亲属,医生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阮正平走后,邵立进包厢,刚巧撞见段凛从眼前几张纸上抬起眸光。
那个表情他真的忘不了。
那一幕,段凛的神色是冷的,但曈眸漆黑,眼眶很红。
不像哭。红得像一把刀开了刃,刀锋割开皮肉后染上的那一线血色。
邵立又回想起刚才段凛在探视室里说的那两个字,心里直震。
他说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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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节这天,阮软被周萱拖出了门,参加高中同学会。
同学会办在市内的餐厅里,十几个人吃完饭,又转场去ktv,喝酒唱歌扯皮。
中途阮妈给她打电话:“你少喝点酒,别回来又吐一屋,听到没有?”
“知道了妈,放心!”
ktv里吵得要死,有人在嘶吼高唱“一个人的夜我的心应该放在哪里”,她打完电话回包间,就被一个同学塞了瓶啤酒,吼:“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阮软呵呵:“你不是上个月刚结婚?”
同学得意:“汪汪汪!”
“……”
“软软,我给你点歌了,就下一首!”周萱过来,“你爱豆的歌,我对你好吧?”
阮软回座倒了点酒,一抿,差点没喜极而泣。
天知道她之前因为心脏病的事有多久没喝酒了啊!
现在酒都已经有了,爬山蹦极攀岩游泳这些离她还会远吗!!
周萱给阮软点了一首纪临昊的不听,mv一放出来,她握着麦,看到屏幕上熟悉的阮瑜的脸,顿了下,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就淡了。
她一时没唱,旁边有两个同学一看,了然。
都知道她喜欢纪临昊:“软软别难过!你爱豆和阮瑜一起穿婚纱照,你就把阮瑜跳崖的那一幕倒回去放十遍!”
“诶,像纪临昊这种当红明星应该不会找圈内人吧?很有可能找圈外的啊,你还有机会!”
屏幕里正好是阮瑜哭着坠落白崖的一幕。
明明当初怎么拍摄怎么挤眼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阮软看着,不知道怎么就有点难受,这辈子第一次切了爱豆的歌。
同学已经聊起来。
“阮瑜是不是还病着啊?前段时间老看到她在热搜上。”
“对,是心脏病,我妹好喜欢她,快哭晕了都。”
“她演过什么来着?”
“你肯定看过的啊,就那个,成名无望里的!”
“哦哦!段凛的那个那个……”
又聊到段凛。
听同学谈“自己”,感觉很怪,听他们谈起段凛,感觉就更他妈怪了。
在场同学都不追星,除了周萱,没人知道在粉圈里段凛算是纪临昊的对家,所以谈起段凛不会避讳阮软。她在旁边听,几个同学都有点止不住话头,男生还好,女生是真的热情高涨。
就像是在谈一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大明星。
……虽然也确实是吧。
但她捏了下话筒,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十一月中旬,阮软终于去了一趟北京,和阮爸阮妈一起。
近年来阮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年初被查出冠心病,阮妈给请保姆将养了几个月,前段时间又问过医生,还是决定动手术。
要做一个心脏支架手术,不是大手术,但谨慎起见,一家人还是决定去北京做。
线上挂号排了一个多月的队,排到了。那天阮妈在饭桌上提了两句,阮软差点咬断筷子,这他妈不就是她正躺着的医院吗?!!
哦不对,是她去过不知道多少回的,阮瑜正躺着的,那家心外医院。
阮爸阮妈将阮爷爷从老家接回来,四人坐高铁去北京。
“老骨头一把了,还为我花大钱!”阮爷爷心疼得要命,“开刀要花掉多少钱啊?”
阮妈哄他:“这您就别管了,没多少钱,等开完刀就来跟我们住好了,您一个人住在家里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村里人都跟我熟!”阮爷爷固执。
阮软给爷爷削苹果,笑得眼睛弯弯:“爷爷吃苹果。”
阮爷爷眉开眼笑:“哎哎,囡囡乖。”
到北京,找医院附近的宾馆休息一天,该做的检查做了,翌日就动手术。
搭支架是介入的微创手术,风险很小,就是术后还要住院三天。第一天晚上有阮爸阮妈轮流陪床,等第二天,阮软说什么都要陪一晚。
晚上,她陪爷爷看了会儿电视,又切火龙果喂他。等爷爷睡后,她兀自玩了会儿手机,自己也缩在陪护床上睡了。
半夜被隔壁床位的病人吵醒,一看时间,两点半了。
阮爷爷睡得很沉,但阮软睡不着了。
凌晨的微博没什么好刷的,她刷完首页,顿了下,习惯性地搜了一个名字。
自从上回的抽烟热搜过后,段凛就没再露过面,应该还是在片场拍戏。菱角在实时里转发他最近的杂志新图和广告代言,大半夜激动地嚎成了土拨鼠。
再搜阮瑜。
她最新的微博还是八月份发的广告博,底下有鱼粉日日打卡祈祷求报平安,评论数早已破了大几十万。
阮软轻手轻脚出病房,过走廊,按下电梯。
进电梯门,她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按了楼层。
这一层是外科住院部的三楼,icu在八楼。
看着楼层一格一格往上跳,阮瑜想。
进icu病房看人是不可能的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逮到一个护士问问“自己”的情况。
看看到底……
电梯门打开,阮软刚想往外走,不经意一抬脸,下一秒浑身一滞,猛地往后一撤,贴上了电梯的墙。
……段凛?!!!
十步开外,两人正往电梯间走来。左边那个胖男人戴着口罩,旁边男人则裹得更严实,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别人认不出来,但她可太熟了。
大半夜的,段凛和邵立怎么也来医院啊?!!
阮软脑海里在疯狂飚弹幕,想按电梯门已经晚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电梯。
“小姐,你不出去吗?”邵立的声音。
阮软心说妈的,总不能说她现在虚得腿软,感觉走不动路吧??
“……哦。”
迅速缓了下,她应一声,没打算看两人,往外走。
但经过段凛身边,鼻间隐约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木质香,还掺着淡淡的烟草味。
忽然停了一下,退回来。
“我好像走错了,不是这层。”阮软憋话。
邵立:“你去几楼?”
“三楼。”
邵立帮她按了电梯层。
电梯门关,阮软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段凛。
他压着黑色帽檐,口罩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眉眼。她从他身边经过,他垂眸,正好扫了她一眼。
只是随眼一瞥,视线淡漠疏冷,一眼就收回目光。
电梯内寂静几秒。
阮软感觉自己像个多管闲事的事儿精,忍了忍,没忍住:“抽烟不太好吧。”
邵立:“什么?”
“没,我就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她的语气像路人闲聊。
邵立看着眼前的女生,模样挺清秀的一小姑娘,长发垂肩,一双杏眼看着挺灵,关键是,说话也好听。
她的这句话他也想说,但他没敢对凛哥说。
邵立心里在招财猫式点头,嘴上没应。
再看凛哥,他的眸光冷淡一扫,定住,落在了小姑娘的……嗯?手上??
阮软没再看段凛。
静默无声,电梯门在三楼打开。
她直接走出去,身后传来电梯门合上的声音,顿时浑身卸力,松了一大口气。
艹,刚才差点吓死她!!!
阮软想了想,刚才可能是她和段凛从此以后唯一的一次交集了,如果萱萱说的那个时空交错论真的成立,那以后他们应该也没机会见面了。
她低垂着眼,边走边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忽然,“叮”的一声。
后颈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流,紧接着,耳边传来迈步而来的脚步声,她刚想回头,腕际一紧。
下一秒,被紧紧攥着手腕拉住了。
阮软浑身一激灵,回身抬头看,段凛?!!
“……啊?”
段凛正握着她的手腕,盯着她没说话。
邵立惊慌失色,跟过来低问:“哥,怎么了?被拍了?”
“……我没拍。”阮软心里山崩海啸,面上强自镇静,从外套口袋摸出手机,“我刚才连手机都没拿出来。”
她的手机屏被蹭亮了,锁屏还是纪临昊的精修图。
须臾,段凛松开手。
盯了她一会儿,蹙了瞬眉,道歉。
“抱歉。”
音色很冷,带点儿低哑的磁,听起来没休息好。
邵立知道阮软八成是认出来了,向她道歉后,又暗示性地提了几句。她很配合,说知道,今晚的事不会往外传。
三人这才真正分开。
今晚打死阮软都不出病房门了,艹,她现在心跳得八百迈,回病房后,缩进陪护床,强迫自己睡觉。
“凛哥,刚才怎么了?”车上,邵立担心,“她有问题?”
段凛没应。
只是想起阮瑜。
她紧张时,小指也会无意识蜷缩起来,轻轻摩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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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爷爷出院后,阮爸阮妈还是将他接回了杭州的家,打算亲自照顾老人一段时间。
家里就两间卧室,现在阮爸和爷爷住一间,阮妈就过来和阮软睡,每晚十点必催她睡觉。
她哭着心想,感觉又回到了高中被拎着耳朵训早睡的时候!!
“好早点睡了,还看手机呢?”晚上,阮妈拿着一杯牛奶进来,“牛奶喝掉,好睡了。”
阮软趴在床上:“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睡!”
睡前,她随手刷新闻,天气新闻,天文学家预测下月底将有一场小熊座流星雨,又到了情侣告白好时节;生活新闻,某豪宅原价三亿折扣价一点五亿大甩卖,算了还是买不起;娱乐新闻,当红女明星阮瑜……
阮软一愣。
当红女明星阮瑜住院已转普通病房,公司回应称:病情大有好转
半小时前,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商影传媒终于活过来,发出一封声明。
声明只有寥寥几句,但却让全网振奋。
医生诊断,阮瑜生命体征平稳,现已能够自主呼吸,病情出现极大好转,不日将有康复可能。
声明一发,这次安卓茜也出来转发了微博。
相关话题很快就飚上了全网热搜,网友们吃了快三个月的瓜,终于吃到一口甜的,纷纷在底下评论恭喜等康复。
鱼粉差点要哭,看到声明都有点恍惚,啊啊啊啊真的吗!妈妈我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小瑜快点好起来吧呜呜呜!!!
但没过多久,理智粉还是在问,什么病?情况呢?醒了吗?
显然是还没醒,否则声明里不会只强调自主呼吸了。
商影传媒的官微只发了一条声明,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路人和粉丝们怎么问,都不再出来回复了。
但没关系,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就已经是莫大的好消息了,兴高采烈的鱼粉洋溢着喜悦,这回没骂了,都在翘首等小瑜醒来。
阮瑜转病房的好消息被敲锣打鼓地传了两天,窗明几净的工作室内,阮软放下手机。
“萱萱,我再问你个事。”她扒拉着椅子,凑过去。
周萱从电脑屏上转头:“说。”
阮软:“还是我上回那个剧本的事,我又想了一个新情节。”
“什么?”
“就是,上回我不是讲,剧情里女主已经穿回了原来的时空吗。”她措辞,“按你说的,现在两个时空短暂交集了,但这时候,有没有可能,那个女明星在这个交集的时空里又活过来了呢?”
周萱思索:“那就得再找一个演员演了啊,这成本预算得加。”
阮软:“……”
周萱:“行了,我懂你什么意思,你是想问,在交集时空里有没有可能女主和女明星都活着对吧?”
她眼眸一亮:“对!”
“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周萱解释,“女明星早就死了,她要是醒来也不会是她自己,也不会是女主,只有可能是另外的人。”
阮软一愣:“为什么不会是女主?”
“你想啊,女主和女明星其实是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只是暂时有交集罢了。当时她是怎么穿回来的?因为意外,因为女明星死了对吧?”
阮软点头点头。
周萱:“所以女主想再穿越时空,也只有发生意外,除非她也闹个自杀出个车祸什么的,不然回不去。那女明星能醒来,只可能是别人了。”
所以应该是,穿不回去了。
片刻,阮软轻轻“哦”了一声。
“当然,按逻辑上来说是这样的,但这还是主要取决于你啊。”
她抬头:“我?”
“对,女主回不回去还不是你一个念头的事。”周萱不在意,“你是编剧嘛。”
阮软刚跳起的那点莫名雀跃灭了:“……也对。”
她转回去继续看策划方案,在走神。
回不去挺好的,她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事业也有起色了。
但就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她不在,这个时空的生活轨迹依然会像她穿回来之前那样继续。
知道在她不在的平行时空里,有同样的一个阮软陪伴,家人朋友们也过得特别好。好像也不错。
如果她不在。
……是不是还能,去吃那一顿,她和段凛约定好的晚餐。
“算了吧。”阮软不想了,咕哝,“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十二月初,小家在山竹卫视首播,除周六外,每晚八点播两集,从此阮爸每天看的台从黄桃卫视变成了山竹卫视。
小家前两集刚播,野榜收视率破2,当晚就上了好几个热搜,话题度高居不下,网友都在预期它有望成为冲击年度爆剧之一。
阮软下班回来,见客厅里阮爸阮妈和爷爷三个人一排地在沙发里坐着,追剧追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讨论两句。
果然像安姐说的那样,这种都市家庭教育剧受众广,拍得好了,国民度疯涨。
家人在看自己拍过的剧,还看得聚精会神,这种感觉,怎么说,还有一点小自豪和小骄傲。
“软软快,过来看看,这个知知,叛逆起来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阮妈在招呼。
阮软瞳孔地震:“……妈,我以前哪有她叛逆啊?!”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没有?”阮妈睨她一眼,“哦,她追星,你也追星,她跟爸妈顶嘴,你也顶嘴,她口是心非,你也老躲起来偷偷哭,你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阮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去厨房切了盘水果,坐过去和他们一起看。
过了会儿,剧里放到父子的片段了,阮爸和爷爷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起来,阮软把果盘往阮妈怀里一送:“妈,来,吃瓜。”
吃瓜看剧。
阮妈吃了一块:“今天这个买得甜。”
阮软蹭过去抱阮妈的手臂,脑袋还蹭了蹭,掌握泡芙谄媚的精髓。
笃定:“没有我甜,我现在一点都不叛逆,特别乖。”
“少撒娇,也不羞。”阮妈好笑,嗔怪,“哪里乖啦?叫你相亲老不去。”
阮软闭嘴了,吃瓜。
晚上睡觉前,她又想起来这茬,翻了个身,朝向阮妈。
悄悄问:“妈,你睡了没?”
“没呢。”阮妈声音有点睡意,“干什么?”
阮软:“为什么你非得让我嫁人啊?”
“怎么就想起问这个了?”
黑暗里,旁边传来窸窣声响,阮妈伸过手来,摸到她的额头,又往后梳了一把。
“不是非得让你嫁人,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幸福。”阮妈温声,“你还有以后几十年呢,我和你爸哪陪得了你这么久啊?妈就希望你,到最后都是开开心心的,有人陪。”
阮软沉默了下,鼻子骤然有点酸,没说话。
“你能像我跟你爸一样,找个伴到老是最好。”阮妈以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和蔼,“找不到,也不强求。”
片刻,她小声:“找不到了。”
说完,脑袋就被不客气地轻拍了一下。
阮妈没好气:“找不到就赶紧睡觉,一天天的,净让我操心。”
阮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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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家播出的收视稳步上升,剧情讨论度也一涨再涨,阮瑜作为主演之一,热度只增不减,还顺带着刷了一波国民度。
反正现在阮软全家都知道阮瑜了,她跟着阮妈逛超市,阮妈见到阮瑜代言的酸奶,还会拿一瓶:“这不是知知嘛。”
阮软没想到她当初接这个戏,最后“自己”还能收获一票长辈粉。
剧播大热,小家总编剧在采访的时候提到当初阮瑜建议修改追星情节的那一段,坦言:“好的剧本不是靠编剧团队一方的努力,还是要靠整个剧组一起的用心,阮瑜是我见过的那种对待剧本非常负责的女演员,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期待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段采访,意外地替她又吸了一波各家的追星女孩粉。
追星女孩纷纷点赞,怪不得里面的追星剧情看起来这么人间真实无槽点!终于没在影视剧里看到丑化我们、把我们归成脑残粉一流的了!阮瑜好温柔好善良啊!呜呜呜呜果然是一圈人!!
十二月中旬,中国青年报报道,艺人阮瑜此前所捐出的两千万希望工程项目已正式落地,感谢她捐出善款,助力教育脱贫攻坚。
两千万!!!
网友一片哗然,怎么闷声不吭捐了这么多?!!
新闻出了圈,舆论高涨。
呜呜呜呜小瑜我好想你!
最近真的被她圈粉,演技肉眼可见有进步,还人品好,i了。
娱乐圈躺着吸粉第一人。
说她躺吸粉的,不好笑好吗??快点醒过来吧!!
老天求求你,人美心善的仙女就应该长命百岁的啊!!!
……
网友和鱼粉的祈祷祝福都快沿着网线绕互联网一圈了,商影传媒却一直没再有回应。
阮软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每天生活工作两不误,现在她浑身上下没毛病,还能趁着假期和周萱出门爬山旅游了。
网上热闹成一片,好像一切与她有关,又离她很远。
可能等这场时空交集过去,她会忘掉之前两年的事也不一定。
工作室里,周萱找过来:“这周末有没有空,我们去山上跨年去?”
“还有谁啊?”阮软抬头。
“我男人,还有六六他们,加上我们两个也就五个人。”周萱给她看新闻,“月底有流星雨,就这个周六的晚上,听说还是流星暴,特别美。”
阮软想起来了,她还看过这新闻:“行。”
十二月三十一日,跨年夜,阮软跟着闺蜜和几个同事一起,去郊外露营跨年。
五人找了一家在山上的露营度假村,建在山顶。
附近这一片的山势很缓,有一大片平地草坡供他们驻扎。几人搭完帐篷,烧篝火,围着火堆,开了啤酒聊天。
阮软裹着羽绒服,仰头看。
今夜很晴,没有月亮,漫天都是璀璨星子,星汉像流光。
同事在旁边问:“晚上十点就开始了,一直到凌晨四点,我去车里拿点吃的!你们吃什么?”
“有什么拿什么吧。”
“那就都拿过来好了。”同事喊走了另一个,“六六你跟我一起吧。”
篝火旁,除了阮软,只剩下周萱和她男朋友。
旁边周萱两个人在挨着说悄悄话,余光里,两人越凑越近。她目不斜视地开始往另一边挪,自觉离他们远一点。
片刻,阮软脊背一僵,艹,她好像听到接吻的声音了!!
算了算了,玩手机好了。
微博上,今晚的流星雨没下就已经上了热搜,是今年最后一场流星雨,也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小熊座流星暴。
天文学家预期,这场强流星雨将达到每秒钟二十颗以上,网友都在呜呜呜,我这么多愿望终于要一夜之间实现了吗!!
阮软刷了会儿微博,关手机,往旁边看了一下,又瞬间扭过头。
还在亲。
再开手机,视线却停在了锁屏界面。
她这个手机的锁屏还是纪临昊,是他在某场演唱会弹钢琴的饭拍精修图。构图很美,爱豆美颜盛世。
盯着锁屏片刻,她迟疑了下,开手机进微博,搜索一个名字。
挑了半天,挑到一张无水印的图片,换成了新锁屏。
关手机,又点开。
锁屏图上,段凛正站在某颁奖台上领奖,一身西装革履,正容色敛淡地瞥向镜头,是不经意抓拍到的一幕。
五分钟后,去拿零食的同事终于回来了,啤酒薯片肉干水果堆了一脚。几人边吃边聊,过了十点,流星还没来。
又等一个小时,仍是没来。阮软等困了,打了声招呼,打算先去帐篷里眯一会儿。
睡袋里很暖和。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帐篷外传来周萱的惊叹,在喊“流星”,情绪欣喜激动。
交谈声和呼喊声隔着帐篷模糊不清,她困得有点不想爬起来看,半梦半醒间许了一个愿。
就,即使以后再也遇不到,也希望能过得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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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喧闹声逐渐消匿,周萱他们应该是看完流星就睡了。
阮软模模糊糊想,然后在睡袋里翻了一个身。
好亮。
眼皮上有光。
和困意挣扎了半天,她还是艰难睁眼。
她是被亮醒的。
阮软刚睁开一点眼睛,在看清眼前景象后,逐渐清醒,愣了。
是流星雨。很大的一场流星雨。
白色的窗帘未拉,玻璃窗外,漆黑的夜幕被成千上万的流光溢彩照亮,无数流星体的碎片擦过天际,在天穹里飞速流淌。
阮软刚想伸手揉眼睛,被手上缠着的管线牵绊了一下。顿时感觉不太对劲。
……不对啊,怎么是窗??
她瞬间坐起身!
起得太快了,头都有点晕。
阮软也没管头晕不晕了,直接环顾一圈周围,人傻了。
我,艹???
周围一片白净整洁,她看向自己,病号服,看向旁边,心电仪还在跳着曲线。
震惊地消化了足足两分钟。
她他妈,回来了?!!
忽然有轻微的“咔哒”声,阮软一脸灵魂地震地抬头,刚巧对上男人的视线。
段凛的手还扣着门把手上,眸色漆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满室寂静。
两人都没动。
阮软脑袋一片空白,想尴尬地打个招呼,你好吃了吗最近怎么样的词在脑中都过了一遍,还是删了。
忽然蹦出不久前看到的资料。
所有的流星,在撞击地球之前,一直在按着自己的平行轨道运行。
只是因为经过地球附近时,受到引力影响,才会改变自身的轨迹。
段凛终于动了。
他径直走过来,靠近床边,垂眸,深浓如墨的眸色被窗外的火流星照亮。
漫天的流星暴,美得像一场奇迹。
两人在这场盛大的奇迹中无声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在此处稍等,我去把民政局搬来
什么已经结婚了,那没事了
来晚了给小天使们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