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一个在那边低头吐血,一个在那边被爸爸打得哇哇直哭,长辈们被闹得昏头涨脑,没有办法,只得各自劝着和拉着各自的孩子,各自回家。
于浩海嘴角渗着一抹血痕,坚决不走,吼道:“我就住这儿!”
“……这统共也没20平方米,是小方医生的休息室,你在驻地半年就住这儿?”于凯峰环顾了一圈儿,除了方倾摆满了书的木质书架之外,一张小床就比单人床宽了一点儿,里面是个简易浴室,外面塞进来了一张桌子和椅子,方便于浩海在这儿办公写字。
“你没回家看看吗?”尹桐掏出纸巾把他嘴角擦了擦,“在驻地你们有房子啊,瀚洋和明月都住在贺澜区。”
于浩海没有回去看一眼,方倾习惯住在医院,一个是工作研究两不误,再就是跟青羚能常常见面,于浩海就跟着他挤他的休息室,等方倾有时要回自己家换衣服、住两天时,于浩海又二话不说跟着他回方匀和青羚的住处,挤在方倾的卧室里,总之不管是于府老宅还是前些年他和瀚洋在驻地买的房子,他一次都没去过。
“我就住这儿!”于浩海烦躁地说。
于凯峰无语又丢人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转身笑着对青羚说:“……这大半年可劳烦你了。”
他知道这么个大活人,又是贵婿就住在医院,一日三餐,每时每刻,可让青羚操心不少。
“这话说得见外了,方倾在昶洲不也是桐桐给做饭吗,我还有厨师,”青羚说,“他愿住这儿就住这儿,方倾,我和你爸要问问你,咱们回家。”
方倾点了点头,跟着方匀和青羚往外走,于浩海立刻从后面跟上了。
“你给我站这儿,”于凯峰拦住了他,“还嫌不够丢人吗?啧,还想挨揍是吗?!”
于浩海道:“明天民政局就休息了!今天已经周五了,还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就是大后天上班了,人不想跟你复婚你也白扯啊!”于凯峰指着他,“赶紧给我回家!”
于凯峰、尹桐开车带着委顿不堪的于浩海,一家三口往贺澜区走,于府外围原本空着的门市房被青羚拿去,开了偌大的“青桐”珠宝商店,平时人来人往的,生意很不错。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俩只好把于浩海送到他自己在驻地的私宅里。
这联排别墅只两栋,中间隔着一面墙,一边是尹瀚洋的家,另一边是于浩海的家。当初这块地皮不错,青羚拿到了内部好价推荐给了尹桐,尹桐便让这对双生子一东一西一人各一栋,方便他们来驻地时居住。
于凯峰和尹桐问于浩海要钥匙,于浩海低头翻了翻兜,什么都没有。
“你看你这样儿,跟个流浪汉似的,还指望你有钥匙,”于凯峰叹了口气,“从瀚洋这里翻墙进去吧。”
于浩海那栋在里面,他只能绕着尹瀚洋那面的院子绕了半圈儿,找到脚踏的地方,翻了进去,将大门打开,放尹桐和于浩海进来。
“……瀚洋那屋里你别进去了,”于凯峰说,“跟猪窝似的。”
他要不这么说尹桐还不会好奇,这么说了尹桐肯定要进去,只见尹瀚洋索明月的衣服裤子竟从院子到房间里、床上到地上到处都是,桌子上吃剩的蛋糕已经让蚂蚁族人们安家落户了。
尹桐一边叫着“天呐!天呐”,一边给尹瀚洋索明月的房间里里外外进行大扫除,于浩海则打开了中间那道墙的拱形门,穿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他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搓着自己的脸和熬夜通红的眼睛,一脸颓废不堪。
于凯峰坐到了他的对面,皱着眉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什么坏毛病都要从我这儿继承?”
连一时焦急过甚、气怒攻心时会吐血的毛病,都一点儿不落地继承了。
“都像你还好了,”于浩海闷闷地说,“起码你老婆不会跟你离婚。”
于凯峰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于浩海急道,“快帮我去跟方院长说一说,让他管管方倾!”
“怎么管啊?”
“去教训一下他,不用打他,就让他听话就行了,”于浩海有气无力地说,“快让他跟我去复婚。”
“你就钻牛角尖里不出来了,结婚还是离婚不就是一张纸的事,现在电子化了以后连纸都没有了,你非要这个形式干嘛?”于凯峰说,“而且那婚姻法里就防备你这种强逼omega的人,所以复婚才让双方家长到场,先不说方倾同不同意,你觉得老方会同意?他要是决定把方倾藏起来,你爹我都找不出来。你想想,那方倾一百天的时候,你就给他抱走了,三岁来咱们家做客,你又给拐走了半个月,后面你还看到过他吗?你一天一天大了,老方把儿子藏得严实,不就为了躲你吗?结果你长大了,来到驻地,没两天方倾就被你弄到手里了,你觉得老方愿意吗?他更喜欢你弟弟!”
于浩海猛地抬眸,定定地看向他父亲。
于凯峰道:“青羚刚才打了方倾几下,那也是做做样子,你这边都吐血了,他们那边不得表示一下?但回到家里,关起门来,人家未必再愿意把孩子给你了,你不明白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这么对我……”于浩海的眼中忍不住湿润起来,垂着头说。
于凯峰拍了下他的手背:“行了!没那么糟,天也没塌下来,别在这儿怨天尤人,哭哭啼啼的。”
他原地转了一圈儿,这房子冷锅冷灶冰冷的床,什么东西都没有,交房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尹瀚洋那边虽然被他跟明月祸祸得脏乱差,但起码有人气儿,厨房的一片狼藉,也看出他们俩试图做饭未果。
“你这房子带方倾来过吗?怎么像一天没住过。”
于浩海抬头看了看:“是没住过。”
“那他知道你有这么个房子吗?”
于浩海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房子虽然小,也是你在驻地单独的一个窝,你老婆竟然不知道,”于凯峰看着他,“那你平时都跟他说什么大事?”
于浩海撩起眼皮,想了想他和方倾的对话。好像很久以来,他们就只会为作战的事讨论了,还常常产生分歧。
于凯峰见他沉默不语,又坐到他的跟前,胳膊撑在沙发边上,问道:“儿子,你这人很闷很无趣的,平时话也少,刚恋爱的时候,你还费心在他面前假装绅士风度,假装风趣幽默,后来结了婚,有了那么一张纸,你放心了,就懒得装了吧?”
“我不是懒,而是从去年卜正他们从刘赢身上下手,我就很忙,而且因为他的病,有时我解释不清楚自己的行为……”
“所以干脆就不解释了,那不还是懒吗?”
于浩海看着于凯峰,没有说话,因为知子莫若父,他在于凯峰面前无所遁形。
“我该怎么办?”于浩海是真的慌了神儿了,那张证明婚姻关系的纸没了,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生怕方倾跑了。
他能感觉到方倾的决绝,比以往的每一次生气和冷战都不同。
“他这次因为什么告诉你离婚的事?”
于浩海回答道:“我放了他三个月的假。”
“当兵的人,还是副将,放三个月的假,”于凯峰说,“那不是变相革职么?为什么啊?你说他下毒,又违反军纪是怎么回事?”
于浩海想了想,又不准备说了,他在方匀青羚面前这么说,是想让他们教训方倾,把自己摘干净,可对于总来说,于总是司令,方倾是个兵,他又不想影响方倾的前途。
“工作上的分歧,他不服管。”于浩海最后说。
“私底下你不能用对副将的态度来对他,毕竟是你老婆,”于凯峰说,“你太严肃了,本来长得就凶,还总板着脸吓唬人。”
长得凶像谁?于浩海无奈地摊在沙发上。
尹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抓了好几个垃圾袋,问于浩海:“你这儿有扫帚吗?”
“他这什么都没有,你快别干了,”于凯峰叫他进来,“一会儿找个保洁,或是干脆不管!都多大人了你还给他收拾家呢?!”
尹桐只好先把垃圾扔外面去,进来坐到了于凯峰的身旁,听他们父子说话。
于凯峰拍了拍于浩海的膝盖:“你放心吧,他跑不了。”
尹桐:“……”
“只要老方和小方都在军队里不出去,到处都是咱们父子的眼线,还怕他另外嫁人吗?”于凯峰哼道,“他敢再嫁,冲着你我,也没人敢娶啊。”
尹桐转过头看着他:“……你就是这么劝的吗?”
于凯峰笑了笑,他一贯是最护犊子的人了,之前刚听说这个事,于浩海又在那儿闹,他气得拍了他一掌,见他吐了血,又脸色煞白地在这儿坐着,就一心想着哄孩子了。
“那什么时候他能回来?”于浩海问道。
“这事急不得,人还没回心转意呢你在这儿复婚复婚的,没用,”于凯峰沉吟道,“当务之急,桐桐你跟青羚去唠一唠,先问清楚因为什么,然后你赔礼道歉,恳求原谅,行吧?”
于浩海有些犹豫,因为那对他来说太慢了,而且明后天民政局就休息了,下周一……也不知道方倾会不会回来。
“你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了,老方这人我清楚,他本来就不是很满意你们的婚事,你的所作所为也认证了这一点,今天他也是强压着火,”于凯峰道,“平白无故的小方会跟你离婚吗?你错都不知道错哪儿了,还当着人家父亲的面去拖方倾,那没揍你都是看着你老子的面子。”
尹桐也说:“是啊,浩海,去年你们在昶州结婚领证,方倾几次找我说他不要一分彩礼,让我们别为这事发愁,还笑眯眯地说把大儿子送给他就行了,怎么就半年,他就不想跟你过了呢?”
“……我也不知道,”于浩海听到这话很伤心,头深深地垂着,一筹莫展,“我是太忙了,忽略了他……所以我想跟他说清楚,怎么样都行,先复婚,再好好对他。”
“你别提复婚了,”尹桐道,“这纯粹是拿着婚姻想拴着他啊,虽然omega跟伴侣居家过日子,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恨不得马上跟对方离婚……”
“……啊?!”于凯峰大惊失色。
“……但往往感觉到了对方的一点好,又会偷偷回心转意,”尹桐抚摸着于浩海的头发,叹气道,“他提交了申请,到不能撤销,有三个月的时间,儿子,这么久你都没做一件让他开心的事吗?现在都八月份了,又半年过去,你也没让他鼓起勇气跟你承认这件事,反而让他越来越坚定离婚就对了的想法,是吗?”
于浩海无言以对,表情凄楚,尹桐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行了!别垂头丧气了,”于凯峰说,“你老婆跑不了!如果咱们一番努力,最后还是挽回不回来……我就给方匀小鞋穿。”
尹桐:“……”
这一天混混沌沌的,于凯峰和尹桐把这家里弄出了点儿人住的样子,通电也通了水,灯也亮了起来,于浩海不住催促尹桐快去跟青羚谈,于凯峰却说要给对方时间,明天再看。
晚上,躺在偌大的床上,新被子松软舒适、床单干净清香,可于浩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宁愿待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挤在方倾那不算宽敞的休息室里。
他一直非常黏着方倾,有限的时间里,方倾住哪儿他住哪儿,方倾在哪儿他去哪儿,他怎么都想不通,他对方倾铭心刻骨的爱,方倾会弃之不顾。
第二天尹桐要出发去找青羚,于凯峰去送他,尽管他们三令五申让于浩海别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医院。
对上的直接就是红色“炸弹”。
“瀚洋不在,于少将,麻烦代为签字。”孙信厚在医院堵着他了,交给他两份结婚申请,是他和章楠的。
于浩海心中酸苦,接过申请书,笑道:“恭喜你,孙少将,我尽快盖章给你。”
“谢谢!”孙信厚笑着走了。
于浩海去推方倾的休息室,竟然推开了,一天一夜后,这屋子里地上他吐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床上的被子是叠着的,也许方倾今天回来上班了?
于浩海开始期待起来,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到桌上有一份文件,上面被一根笔压着,方倾已经签了字。
于浩海展开一看,是艾兰龙飞凤舞的大字:结婚申请书。
他不禁苦笑,没想到只是一天而已,他和方倾这边经历着剥皮抽骨一般离婚的伤痛,却有别的新人心怀憧憬地步入婚姻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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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历时七个小时,改善心脏供血、放置支架的搭桥手术顺利完成后,方倾在袁真的帮助下脱掉了手术服和手术手套,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袁真递给他一杯温水,“不是说要休息两天吗?”
“这患者的病灶很多,别人我不大放心。”方倾喝了一口水,头倚在后面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再睁开时,袁真还在一边看着他。
“怎么了?”
袁真犹豫地问道:“艾检要来找你,问你……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方倾笑了笑:“他已经援助我了,现在还不需要。”
之前他没想过于浩海会直接通知双方家人,曾想过他的帮手,只能是艾登和梁文君,一个是于浩海很尊敬这两个人,再就是艾检和梁队都比于浩海大了几岁,关键时刻能够制服他,现在……于浩海直接把他爸爸们搅合进来了,也好,他可以躲到方匀和青羚的背后了。
袁真还是很忧虑地看着他,方倾笑着张开手:“那给我一个抱抱吧。”
他搂住袁真的腰的同时,从他白大褂外面兜里掏出了两张纸,笑道:“还不打算给我呢?艾检找我是为这事吧?”
袁真有些不好意思,方倾展开一看,是袁真的结婚申请书。
“康斯坦丁上将和我爸商量着,这回我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袁真说,“就先把证领了,艾兰和梁队也一起办。”
“艾兰的我都给签字了,你可真慢。”方倾说。
“方倾,你还好吗?”袁真看着他。
“不好……”方倾陡然红了眼睛,忍不住拼命眨着眼往上看,“我和大壮正式离婚了。”
袁真没说话,他已经从艾登那里知道了。
“咦?你怎么不教训我啊?”方倾偏过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谴责我。”
袁真摇了摇头,想起章楠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方倾是会是他们当中最操心的omega,这驻地大半年,他们是怎么艰难困苦地打倒了卜正,方倾在其中费尽心力,袁真是看在眼里的。
“方倾,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袁真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他,“但你一定要相信一点,他真的很爱你。”
“我一直相信,”方倾苦笑着叹了口气,“可他不相信我爱他。这反而更证明了我的决定是对的。”
袁真只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希望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袁真,他经常吐血吗?”方倾问道,“我爸说他是祖传的吐血,这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给他做个详细的检查?”
袁真道:“这毛病不是生理上的问题,还真是随根儿了,我听说之前桐桐爸爸跟方夫人都被海盗掳走过,方院长还到处找人的时候,于总就已经不行了……在一边吐了血,脸色变得惨白,这是着急导致的,气怒攻心,老于家的毛病。”
方倾没听过还有这一说,不过方匀解释了,袁真也这么说了,他就暂且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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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方倾回到了休息室里,准备给袁真的申请书盖章签字,推开门,听到咿呀学语的声音,走进一看,方盼盼正在床上爬着,于浩海在边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在逗孩子玩儿。
方倾:“……”
于浩海看到了他,一瞬间心里有些紧张,却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晃着手里的拨浪鼓。
“咪咪……”方盼盼看到了方倾,往后坐稳了,伸出肉呼呼的手指,指着方倾给于浩海看。
“叫爸爸,”于浩海逗他,“咪咪爸爸。”
“咪咪……爸爸!”方盼盼两岁了,口齿不算清晰,但模仿能力很强,学得很快。
“你不是说不能把他抱出来玩儿,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咱们的孩子吗?”方倾有些不高兴,走到床边,跟方盼盼对了对指尖,握着他的小手。
“……现在他的家庭都要分崩离析了,还用管别的吗?”于浩海将方盼盼往后抱,方盼盼转过头笑着看他,“嘿嘿,爸爸!”
他已经能认人了,在众多去保育院看他的大人中,能清晰地分辨出方倾和于浩海对于他的不同意义,于浩海是爸爸,咪咪也是爸爸,爸爸是最亲的人。
两人沉默地跟孩子玩了会儿,方倾从兜里掏出申请书递给于浩海:“你在这儿就你签吧,艾兰的我已经签好了。”
于浩海接了过去,走到桌前,盖章、签字,然后冷声笑了笑:“真是人类的悲喜各有不同,三家欢喜一家愁。”
方倾当作没听到,跟方盼盼比手劲儿,握起拳一下下怼着方盼盼的小拳头,嘻嘻哈哈地笑着。
“方盼盼,严肃点儿,你咪咪爸爸,要给你找个后爸了,”于浩海说,“现在到了二选一的时刻,你是跟他,还是跟我?”
“你有毛病?”方倾连忙堵住了方盼盼的耳朵。
“你敢做不敢当是吗?现在不让他知道了,”于浩海说,“你跟我离婚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他的感受?!他才刚刚有了爸爸,你就这么残忍地把我从这个家除了名,跟我离婚!”
“离分!离分……”方盼盼立刻学了起来。
方倾把孩子抱起来就往外走。
“方倾!”于浩海叫住了他,“限你下周一早上八点,带着身份证件和一寸照片在民政局门口,不准迟到……”
方倾搂着方盼盼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