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惜泓居门外引发了一阵吵闹声,晋威与质子循声而至,见三个士兵正同叶明图与颂薇县主夫妇理论不休。五张嘴巴之中,果然是颂薇县主声势了得,占了上风。“见过颂薇县主。”
尖利之音一起,争执瞬间止住。“开门。”
随一声王者般的命令,门也就应声开了。“子修!”
花朵一般的妙人来到质子面前,歪着头笑道,“还认得我吧?草原上一起赛过马的,差一点点就赢了你!”
然后伸出一双纤长有力的手,欲抓住质子之手。晋威见势不妙,紧忙挡在子修身前道,“县主,这里不是草原……规矩颇多,还望见谅。”
县主撇了撇小嘴,看了眼气红了脸的郎君,嘟囔道,“那么来即是客,我倒要见识见识棠延皇都的待客之道,反正进门这一关非常之差。”
晋威边舒展手臂向内让客,边朝渐次赶来的四个小太监暗使眼色,四人何等机灵,立即行动起来,将众人引至待客的茶室,施展上乘功夫烹茶奉茶,一气呵成。“进门这一关,只因叶少监在此处留有一桩旧事,士兵们见了有所顾虑也是情有可原的。”
县主挑眉看着郎君,眼色一变,“什么旧事?”
叶明图一阵心虚,含混打岔,“今日因皇后娘娘召见,特来宫中叩谢陛下及皇后娘娘促成了我与县主的良缘,顺势来看看妹夫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妹夫二字声音有些抖动,藏着不可言说的情绪。质子猛然听了这称呼也别扭,但想想即将迎娶的贤妻,还是给了面子,“请兄长放心,得陛下及皇后娘娘照拂,身边又有得力之人相帮,一切都很顺利、妥当。”
说罢润了一口茶。“你大病初愈,新婚之夜可别怠慢了我妹妹。”
一口茶汤险些喷出来,好在身背后的晋威适时出手,轻拍了其后背,算是平息了更大的尴尬。叶明图的臭嘴果然要命,进而继续放话,“因此补药必不可少,否则明年怎么能做得父亲!”
质子听罢真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算了。送走了一对贵客,子修紧忙躲进书房,手拿棋经品读,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别读了,今日还未曾练剑。”
晋威不出所料地进门捉拿他。子修叹了口气,以不曾展现的口吻央求道,“今日且饶过我吧。”
晋威倔强起来,竟替叶少监说了话,“结了婚,自然要施展男人本事,否则便与奴婢毫无区别……公子今日的扭捏,只会让人觉得您还是没有男人样子。”
进而威风凛凛地命令道,“还不快出来!”
子修听到此处,觉得心上一疼,提了剑迅速出了门。欢白支了支眼睛,还是觉得睡觉比较实际,也就蜷缩着身子与梦君相见去了。院落当中,看客们均已就位,晋威挥剑便刺,不给质子任何准备时间,质子虽不习惯,倒也不至于慌乱,娴熟地躲避,快速反击,两人也就心无旁骛地战在一处了。数个回合之后,质子不出所料地落了下风,晋威气势不减,继续步步紧逼。子修心想这样不行,再被逼吐血估计小命难保,忽而想起白猿剑客的招数,便就现学现卖起来。晋威心头一惊,此招式绝非剑谱所得,究竟从何而来?忽而联想到质子口中提到的白猿,遂明了了几分,手上的赤诚剑也愈发警觉。又战了数个回合,白猿招式也就到了尽头,晋威颇为失望,就好像一本非凡的剑谱正读到玄妙之处,再一翻页,竟是空白一片,遂收了剑,双脚毫无声息地落了地。质子也顺势收剑,立在桃花树下抚了抚胸口道,“晋威,这些日子请不要尽全力教导。”
晋威眼神一暗,缓缓走至眼前,“果然是白猿剑客入了梦,教了些怪招。”
质子点了点头,“用了便也后悔了,陛下另外那两个眼线既然瞧见了,必定会通风报信……惜泓居此时真不可再起波澜了。”
晋威和缓一笑,似美妙春色徐徐展现,“有奴婢在,无碍。”
质子心头一暖,还以春风般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叶家夫妇踏着月色回到太尉府,颂薇县主立即来到叶明仙的闺房,将见到质子一事急急地描述了一番,见明仙始终听得投入,最后不忘加重语气下了结论,“荀子修的英俊自小就是出了名的,整个南疆无人能及。如今再见,可说是棠延天下也无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了。这样的男子竟做了妹妹的郎君,又是困在惜泓居里不可四处招摇,往后只与你朝朝暮暮相依相对……想想都觉得美妙至极呀!”
然后发现小姑子面上依然无风无浪,便继续说,“喂,你可得多谢你兄长,他也是出了力的,一直在点拨妹夫,要他婚后好好使出男人本事待你,明年就能双双做得父母,多么好!”
明仙听到此处,方才音色和缓地说,“多谢哥嫂为我的事操劳。”
县主暗想,她倒是平静,子修当时却羞涩成什么样了呢。果然叶家女子有些深沉本事,也可说是老成而死气沉沉,子修这只可爱的小绵羊白白便宜了她,可惜可惜!我们草原上的女儿个个如水清澈、如火热情、如花美貌,比她强上百倍千倍,竟没有这种福分!随即心上一阵泛酸,悻悻地起身离开了。明仙默默拿起案上之书,读了一页又一页,终是放下,微微叹气。县主的情绪她自然明了得很,只是有些事情唯有自己心里明白。嫁给心有所属之人,若想长久,即使内心有一团火,也要慢慢地降了温,呈现不瘟不火、安然恬适的面貌。唯有如此,质子才会觉得轻松、不麻烦,日子也可期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缓缓流淌而过。“情况就是如此。”
丰渠阁内,晋威将颇为精彩的一日详尽地描述给皇帝,不多不少,也罕有主观臆断,一切都交给圣心裁定。“白猿入梦传授剑法,这倒是颇有意思。”
敬宗温和笑道,“朕自治理惜泓居以来,它倒是变得越来越有故事可期了。”
晋威略一思考,回应道,“得陛下圣光照拂,的确不再是无趣的地方了。”
敬宗略略点头,转而说,“听皇后说,叶家女儿自幼没了亲生母亲照拂,多少有些孤僻和戒备心,因此身旁一直没有固定的人服侍,这方面叶太尉忙于国事,也疏于照料。如今她既嫁入惜泓居,皇后那边愿派得力之人过去服侍荀夫人,此前郑贵妃也有意举荐玲珑之人过去……你觉得如何?”
晋威心想我觉得如何又能如何?但话也不能如此说,“奴婢只是微尘凡土,实在说不得什么,一切全凭陛下定夺。”
敬宗摆了摆手,“套话,别学焉汶,为朕效命,你得有自己的风格。”
晋威还算镇静,进而挑明了说,“惜泓居不过是弹丸之地,因陛下关照了,各方才会好奇,多半也是投其所好,只是关注度太高的话,怕公子及夫人不自在。”
暗里的意思是皇后或者贵妃的眼线再插进去,质子还活不活了?“那就这样。”
敬宗下了定论,“既然朕说惜泓居由你执掌,而荀夫人也确实需要一位贴身侍女,那么侍女的人选你来定吧。”
晋威心想您倒是会推脱,谁也不得罪,便也毫不含糊地回复道,“那么就不劳烦皇后娘娘与贵妃调度,奴婢尽力选个孤独人物,跟谁也不挨着,一心一意照顾荀夫人便好。”
敬宗会心一笑,“这才是你晋威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