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了,质子与晋威依然在对战,观战之人全部坐到地上,这回是都站累了,即使明明看见秦芗提着一个布袋子款款而至,也都无人起身相迎了。还是欢白知道礼数,欢欢喜喜地自书房里出来迎客,咧开大嘴一笑,顷刻逗乐了不苟言笑的秦芗。之后,院落里四人一兽继续观战,门外的士兵也瞠目结舌,看得及其投入,众人都在期待决胜的那一刻,究竟谁人能挥出致胜一剑?!只是此时,唯有秦芗注意到了来自欢白肚腹内的汩汩之声,再一看其粉白的双目,此时也竟似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进阶的前兆。刚想到此处,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炸响了惜泓居,天地间嗡嗡作响,每个人都暂时失去了听觉。锋逝剑似得到了某种原始而久远的召唤,猛然呼应出无穷之力,奔涌至覆盖着龙鳞之左臂,天空似倏然昏暗,一只长满昏黑与粉白两色鳞片的真龙幻化而出,双目放射淡蓝之光,缓缓缠绕住晋威与赤诚剑,一点一点收紧,再收紧,直至将人与剑彻底吞没。不好!秦芗心头一紧,顷刻飞掠而来,“公子,快将锋逝入鞘!”
子修骤然清醒,紧忙照做,真龙随即驾云而去,天空似又明亮起来。“晋威!”
两个人同时扶住晋威,急急问询,“还好吧?”
晋威喘着粗气,看向质子,“恭喜您又迎来了突破。”
然后又对着秦芗笑道,“我今日又欠下你一条命。”
秦芗松下一口气,“五年前你也救过我一命,扯平了。”
“天神啊,欢白也进阶了。”
随着迟丸的惊呼,众人看到了长满昏黑与粉白两色鳞片的全新欢白。骤然之间变幻至此,欢白自己也非常不适应,伸出舌头一个劲儿地舔舐身体,试图将鳞片清洗成之前的纯白。然而,一切转变都是瞬间而不可逆的,从此,欢白也脱胎换骨,大有不同了。之后,子修与秦芗仍不放心晋威,特地派人请来谢太医诊看一番,确认无碍后,几个人这才轻松起来。“以后公子还是独自练剑吧。进阶之路尚有千难万险,而锋逝剑又是如此之气魄,且与龙鳞臂、欢白兽也有无穷的呼应,稍有不慎就会闹出人命的。”
谢小灼看了眼势必会有些沮丧的质子与晋威,心想今日也是怪了,居然说了这些个实话,既然都说了,也就无需顾忌了,“都别不爱听,这就是实话,还有,我妹妹若过来了,你们各自都警醒些,看管好自己和灵兽,别吓死她。”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秦芗便出来解围,“放心,不为您那妹妹,也得为荀夫人考虑,惜泓居必然会谨慎稳妥的。”
谢太医顺势说,“倒也是。”
随即眯起眼睛朝晋威笑道,“春季来临,勤缘山里灵鸟也颇多呢。”
晋威瞪了其一眼,照例回复道,“知道了。”
谢太医走后,秦芗将一个布袋子交给子修,“这是南疆各国送给公子的新婚贺礼,焉公公已查验完毕,命奴婢送来。睨王送您的东西装在锦木盒子里,是一块玉佩。”
说罢起身告辞,晋威觉得此时的质子需要独处,便也顺势起身,送秦芗出门了。“此次朱繁影没有来吗?”
见四下无人,晋威沉声问。秦芗也不隐瞒,“现在各方都盯着他,怎么可能随意就来?一年一次已让他吃不消了。”
然后顺势提醒道,“今日之事我自会一五一十禀报陛下,你得想办法把惜泓居里的另外两个眼线剔除,我便是吃了这个亏。记着,无论他们是好是歹,都是盯视你后背之人,不可心软。”
晋威觉得还是不说、不问多余的话为好,随即点头道,“好。”
房间里,质子慢慢打开布袋,倒也不在意其他四国送了什么,只是拿出一个眼熟的锦盒,缓缓打开,看着一块龙形玉佩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取来母亲的凤形玉佩,两块玉佩凑在一起,恰是龙凤呈祥。此刻,心情是复杂的,他默默抚摸着两块玉佩,许久。午时,子修大婚当日要穿的绯红袍衫和云头锦履都送来了,他试了试,果然甚为合身、合脚。“晋威,多谢你替我操持。”
随即深施一礼,真心感谢晋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晋威还礼,清浅一笑,“恭喜公子,这回真成了粉面仙郎了。”
此时,大门徐徐打开,迟丸引领众人将一车青布幔送入库房,预备用其搭建帐篷,以此作为新人新婚初夜在院落里交拜、就寝的“青庐”。待换回了平日的着装,子修请晋威来到书房,道出此时的心情,“我有一些忐忑、不知所措。”
晋威压低嗓音安抚道,“无碍。陛下开明,特事特办,吉日吉时到了,新妇子就来了,拜堂成亲即可,并不繁琐。”
质子惊呼,“这样便可?叶太尉并不挑剔吗?”
晋威笑道,“挑剔陛下?怎么可能?”
然后提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叶太尉?”
质子脸一红,“哦”了一声。傍晚,如意焉知一同来了,子修自然高兴,急急地迎了出来。欢白也不例外,一下子扑到焉知面前撒娇,焉知抵挡不住,仰面躺倒在地上,惊呼道,“呀呀呀,欢白都进阶到如此地步了?”
众人忍俊不禁,紧忙上前将其扶起。子修将两个人让进书房,晋威随即端来茶与点心,如意也就说出正题,“公主命奴婢送贺礼过来。”
然后手上空空,焉知也是如此。“贺礼是公子与晋威从此只管随意调遣谢太医,随意要他的好物,公主自会同他结算。也就是说,晋威从此不必再去勤缘山捉拿什么进阶之物,也不必担心谢太医不尽心、不舍得给,或是耍计谋。”
晋威暗想,这份大礼送的,果然气派!夜色深沉,书房里仍燃着灯,质子正在研究棋经,晋威推门而入。“知道了。”
质子抬手,“容我再琢磨片刻。”
谁知一壶松醪酒放置于眼前,“这是奴婢前些日子从谢太医那里置换而来的,早知公主有大礼相赠,奴婢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子修放下书,手里便被塞进一个酒杯,青釉的,安静美好的样子。“这也是自他处换得的好物?”
话音刚落,杯子被满上了酒,色泽橙黄清亮,屋子里登时酒香四溢。“今夜高兴,恕奴婢放肆,一起喝杯酒吧。”
酒杯被碰出一声好听的脆响,质子之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将柔美之酒送入口中,鲜甜清爽的味道顺喉而下,甚是沁心。“这酒好是好,就是不够热烈。”
“此酒是用来养生的,不似南疆之酒,用来拼命。”
两个人相视一笑,再次碰了杯。你去过南疆吗?质子本想问,却又没问。他知道如果自己问了,晋威定会如实相告,然而那之后呢?陛下之眼在此分明还有两只,因此何事会不知?何苦又将晋威推至险境?想到此处,他便说了扫兴的话,“我困了。”
晋威一愣,恢复了本色,沉稳点头,收回酒和杯子,“改日再喝。”
快速消失在眼前。质子眨了眨眼睛,喃喃道,“这就生气了?不,他行事向来如此,利落得很。”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意犹未尽。结婚之后,如此自由自在地与晋威深夜论酒的机会恐怕很难再有了。于是,他又开始跟自己怄气,为何自己总是如此,在心爱之人抚琴时说,“错了!”
让其败兴。在交心之人把酒言欢之时又说,“我困了。”
自己今生注定是个败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