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熄灯号后,躺在床上的李正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阵,脑子里一会儿是奶奶,一会儿是邵晓倩,一会儿又想起父母。 部队的营房干净整洁,新发的被子和床垫质量很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新味道。 睡在对面的魏胖子倒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灯熄了之后没多久便传来雷鸣一样的呼噜声。 心宽体胖,魏胖子可观的体重是有原因的。 转了个身,仰面朝上看着蚊帐顶,李正有点儿想家。 一天前还在东海市,今天已经睡在部队的排房里了。 自己真的当了兵。 那么多年的夙愿实现了。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倒是有一种对未来两年军旅生涯未知的紧张。 营房外静悄悄的,门上面的小窗外透着淡黄色的灯光,偶尔能听见走廊里有轻微的脚步声,那里是值班哨,目前新兵还没到齐,都是老兵在站。 排房里的床铺很多空着,也许明天晚上会有更多像自己一样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蛋子睡在上面。 那些都是自己未来两年里的战友,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的同龄人。 像张建一样傲气? 还是像魏胖子一样? 正胡思乱想中,突然听见脚步声再次在走廊里响起,到了门边停下。 接着听见开门的声音,李正朝那里看了一眼,从身影上依稀判断是副班长胡晨曦。 他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胡晨曦手里拿着手电,轻手轻脚地沿着一排排的床位一个个检查过去。 到了李正这里,胡晨曦伸手在蚊帐上摸索了一下,把蚊帐没有掖好的地方轻轻掖好。 又用手电筒照了照里头的李正,觉得没问题了这才打算转身离开。 突然,他却不走了,站在李正的床前。 李正感觉心里发毛。 闭着眼睛等了好一阵没听见胡晨曦离开的脚步声,心里暗道这班长该不是有啥特殊爱好吧? 在自己的床前站了那么久? 越想越起鸡皮疙瘩…… 熬了好一阵,李正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 刚正眼,就听见胡晨曦噗嗤一笑,然后李正却被吓了一跳。 胡晨曦站在床铺前,手电筒的光映照着那张本来还算端正帅气的脸,在光线明暗的作用下变得有些阴森可怖。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装睡的……” 胡晨曦说话声音很轻,也许是怕吵到旁边其他新兵。 不过正因为轻,听到李正的耳朵里就跟恐怖片里的特写人脸镜头没有任何分别。 李正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连忙说:“副班长您也没睡?”
“没睡没睡。”
胡晨曦说:“咱当班长的要等你们睡了才睡。”
临了又交待:“你睡不着?”
李正点点头,算是承认。 胡晨曦很老到地安慰:“新兵刚离开家,第一天都睡不着……” 话音还没落地,却听见不远处魏胖子的鼾声一下子提高了N个分贝,就像低音炮一样震耳欲聋。 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绝对,胡晨曦有些尴尬,回头朝魏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再回过头对李正说:“当然了,还是有例外的。”
李正本来没想笑,胡晨曦这么一解释,他反倒想笑了。 本来觉得班长之类的老兵都挺陌生,有些畏惧的感觉,这一下,距离瞬间拉进了。 原来班长也会尴尬。 胡晨曦交待李正:“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开始基础的训练了,攒足点精神头,实在睡不着,你就数绵羊,或者读秒试试,反正对我有效。”
说完离开李正的床位,奔着鼾声如雷的魏胖子去了。 李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规规矩矩按照班长的吩咐数绵羊。 一只…… 两只…… 三只…… 数到第二十只的时候,突然听见魏胖子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我艹”! 接着是一声惊叫——“我丢!”
很快有了第三句——“哎呀!”
第一句,声音是胡晨曦的;第二句很显然是魏胖子,第三句,还是副班长胡晨曦的。 声音尖厉,而且爆发性极强,在短时间内三句只有两字的惊呼打破了整个排房的安静。 门口值班哨的哨兵也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飞快冲进来,一手按亮了房间的灯。 哒—— LED节能灯瞬间将排房照得如同白昼。 李正猛地坐起来,伸头朝魏胖子的方向望去。 只见副班长胡晨曦捂着自己的鼻子蹲在地上,表情扭曲,眼角都疼出了泪花。 再看看床铺上的魏胖子,李正顿时瞠目结舌。 这货浑身光溜溜赤条条,肥硕的身躯如同屠宰厂里挂在铁钩上的白条猪,双手还捂在胸前,一副电影中被欺凌的小姐的惊恐状。 “咋了?!”
哨兵还背着枪,这会儿紧张的跑到胡晨曦面前,警惕地看着坐在床铺上一脸无辜又赤条条的魏胖子。 胡晨曦赶忙伸出一只手拦着哨兵,嘴里忙不迭地解释:“没事……嘶——没事……” 中间那一声“嘶”,很显然是在倒吸凉气,疼的…… 哨兵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胡晨曦的鼻子,惊讶道:“你都流鼻血了,怎么搞的?”
胡晨曦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已经不知所措的魏胖子,摇摇头说:“这小子居然裸睡,我想摇醒他让他穿好衣服,没想到他一脚就朝我脸上招呼过来了……妈的……疼死了我……你帮我看看,我鼻梁没断吧?鼻子没歪吧?”
魏胖子忙道:“副班长,我真不知道是你……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推我,我醒来看到你那张脸……我下意识地就……” 李正忽然想起,之前胡晨曦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在黑暗中那个手电筒晃来晃去突然出现在别人床前的确会把人吓破胆。 估计魏胖子正在做美梦,突然被摇醒了看到副班长这张脸,吓了个灵魂出窍,一激灵就朝胡晨曦的脸上来了一脚…… 哨兵看了看胡晨曦的伤势,忍不住笑道:“没事,就是在渗血,你去拿点卫生纸堵堵就成。”
胡晨曦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离开找卫生纸堵鼻孔去了。 哨兵是个上等兵,其他排的副班长,他看了看床铺上的魏胖子,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好几轮,这才提醒道:“在部队别裸睡,知道吗?这臭毛病要改改。”
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边顺手把灯关上。 排房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的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在黑暗中不知道谁终于忍不住了,库库库地捂着嘴笑出猪一样的声音。 接着,所有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