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元最终还是没拗过王翻译这个书呆子。　　不过王翻译也没料到自己到了炮击点看到是这么一副场景）——　　祭司的家早已经被炸塌，旁边的两个土房子也遭了殃，塌了半边。　　现场一片断垣残壁，到处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烟味，因为爆炸产生的高温引燃了只剩半个房子的屋顶，正在熊熊燃烧。　　“佟志！”

王翻译有些慌了手脚。　　他不知道该从去哪找佟志。　　他跑上废墟，也顾不得会不会有另一颗迫击炮弹再次落在这里，心里不断用那句“不可能有两发跑弹落在同一个弹坑”的战场典故来安慰自己。　　两个二班的老特也分头行动，在那些碎裂的土砖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断木中寻找佟志和另外两名战友的身影。　　黑。　　到处都是一片黑。　　有那么一刻，佟志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出窍了，脑袋里一片混沌，晕乎乎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甚至忘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整个脑袋里一片空白。　　对了。　　还有耳朵。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同时塞进了一千只苍蝇一起起舞，啥都听不清了。　　在身体的控制权限再次回到自己大脑手中的时候，佟志这才尝试动了动自己的右手。　　咦？　　还能动。　　他的脑子恢复了一点点意识，然后大脑告诉自己，这是在战场上，刚才肯定是被炮击了。　　想到炮击，佟志当然不会感觉陌生。　　他会用迫击炮，也知道这玩意的威力，从前进行迫击炮训练的时候，他作为班长常干的活儿就是在实弹射击完成之后去弹着点找那些没爆炸的臭弹，然后小心翼翼挖开，找到弹体，在它身上安放一块TNT，拉条线找个安全的遮挡物，最后引爆。　　以82迫威力，它的跑弹杀伤半径就能达到30米，当然，那是破片伤害的距离。　　刚才自己是在屋子后头被炸的，刚推开一扇门进去看看里头有没有平民，打算劝走，进了屋就听见咣当一下，自己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老特也是人呐。　　一颗迫击炮，管你什么特种兵不特种兵，你又不是大罗金仙，中了就得死。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将房屋冲倒，活活将他和两名战友埋了起来。　　“佟志！”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　　声音是从废墟上头传来的。　　他先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也只能摸到大腿了，他发现自己被一堆烂七八糟的木头和泥块压住，动弹不得。　　所幸的是，胸口位置有个空隙，能透气能呼吸。　　这还不坏。　　“我在这！”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足了中气回应外头寻找自己的战友。　　“佟志！”

对方还在叫。　　“我在这里！”

他又回了一句。　　充足的中气让他放心不少了，自己看来没有受太大的伤，至少身上除了有点疼，好像没有那种剧烈的疼痛，脑袋上压着一根木头，好在防弹盔顶着，身上也是重型防弹衣，这玩意真不赖，他想，保命的好东西呀！　　“这里有声音！他在这里！”

佟志终于听见有人确定了他的位置。　　很快，听见了有人在扒拉东西。　　然后，忽然感觉自己胸口的压力大了，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喊道：“别踩这里，踩到我的胸口位置了。”

“排长，对不起！”

外面的兵似乎听见了，立即挪开了脚。　　佟志立即感到了无比的轻松。　　他压得不深。　　因为桑布村的建筑其实都挺简陋的，简陋的好处就是造价低，造价低的后果就是东西少，炸了也就那些泥巴快和树枝木条。　　如果换做这是砖混结构，光是重量压在身上就能让他断几条肋骨或者断手脚的骨头。　　老天爷保佑！　　佟志心中叨念着。　　很快，他看到了光。　　刺眼的阳光。　　有人将他身上的泥砖移开，又扒拉掉了一大堆树枝，总算看到了佟志的脸。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二班的人，于是问：“还有于东和李洋两个，你们先去找找他们在哪，我这里不要紧，看看他们受伤没有！”

“我在这呢……”　　李洋的声音很快从旁边的废墟里传出。　　接着就是于东。　　之前佟志一直没有听到俩人的呻吟声，那可能是天大的喜事，也可能是天大的惨事——要么一点事都没，没受伤；要么直接就光荣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几人很快被人从废墟里扒拉出来。　　佟志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看看自己挨了多猛的一发炮弹。　　一看这周围，三个房子遭殃，祭司的房子完全塌了，另外两个房子还行，塌一半。　　自己好两个战友是在半塌的房子里头，所以不算太倒霉。　　再看看弹着点，直接是轰在了祭司的房子里头，从房顶直接贯穿进入，在屋内爆炸。　　也许正因为如此，祭司的房子等同一个防爆桶，抵消了不少的威力，也是佟志他们能够幸存的原因。　　这绝对是120口径的迫击炮才能炸出来的效果。　　王翻译担心地打量了一下佟志，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哪不对劲？”

说着，伸手去压了压佟志和另外两名老特的腹部。　　“如果腹部有疼痛感，那就立即去医疗队那边，送回市区检查一下。”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外伤和可见的致命伤，那么最需要担心的就是内出血。　　炮弹的冲击力是杀伤力的一种，就算你没外伤，如果震碎了你的内脏，同样也会致命。　　最担心就是内出血，肝脏脾脏之类如果没有大出血，只是有一点点疼痛，很容易被忽略，可血在腹腔里慢慢渗出，发现出大事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　　佟志摇头：“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　　“只是觉得——”　　他指指自己的耳朵。　　“耳朵里是有些嗡嗡响，说话听不大清楚。”

王翻译松了口气，催促道：“走吧，赶紧带人离开这里。”

佟志刚想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祭司的房子，问王翻译：“祭司人呢？走了没？”

王翻译朝右上方看了一眼，示意了一下。　　佟志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祭司找到了。　　不过是半截。　　上半身没了，下半身还在，挂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唉……”　　佟志叹了口气。　　祭司都说是半神，现在好了，半神都保不住自己，一棵迫击炮弹就上西天了。　　沙坡上，姜诚看到了佟志被救出，高兴地对李正说：“我就说嘛，佟排这人眉毛又浓又长，肯定不会那么短命。”

李正一直在到处观察村里的情况，一边说：“你刚才有说过吗？”

姜诚语塞。　　忽然，李正看到村落的东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桑布村东面出去是一片贫瘠的沙地，类似半沙漠化那种，零零散散有些本地的绿植，也不靠水，靠着个小坡，和他们进来的村口不同，那里有水源。　　一般来讲，无论什么部落或者村子，村民都喜欢依水而居，这是古代流传至今的一种习惯。　　所以，村东头的住户不多，那里只有一户。　　这户人的房子却不小，算是那种一层半，最底层是占地面积大约两百平米的泥砖建筑物，上头有一百多平米加建了一层，空余百来平米如同一个大露台。　　而且房子周围有一圈围墙，围起了大约四五百平米的地皮，只有一个大门入口。　　以前李正没留意过这个建筑物，因为他距离村中心有些距离，算是人迹罕至，巡诊也不会去到那里。　　但今天看来，李正忽然觉得这个建筑物有些突兀。　　首先，村里但凡有点身份地位有点儿钱财的都会住在村中心位置或者靠西面的水源附近。　　换做谁都会这么做。　　但看这户人却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房子在村里是最大的，院子是最大的，按说财力应该不错，偏偏住在东头。　　李正将瞄镜对准那户人，调整了一下倍数。　　距离自己大约三百米左右，院子里静悄悄的。　　周围的枪声和爆炸声依旧，高卢鸡和KLM正打得火热。　　不时有炮弹落在村里头，落在某户倒霉的村民的房子顶上，将它炸成废墟。　　不过，这一切跟维和部队都没关系。　　交战原则问题，除非受到威胁，否则他们只负责撤离平民，不能参战。　　他忽然看到，布玛正沿着东面的村道朝着村外跑去。　　而与此同时，他又看见，那户人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两个鬼头鬼脑的壮汉，手里拿着AK47，朝门口走去。　　武器？！　　李正心头一震。　　接着，门里又走出一个壮汉，同样挂着弹带和手持AK47自动步枪。　　艹！　　是个武装分子据点。　　难道高卢鸡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那里就是军火库？　　“呼叫C1、C2，村民撤离已经完成，你们可以撤退，到车队处汇合。”

李正还没来得及汇报，韩江元的命令先到了。　　“洞洞妖，这里是C1，我们这里发现新情况，东面房屋发现武装人员四人，手持武器。”

“这不归我们管，高卢人朝那边去了，我们带着平民撤退。”

李正又道：“洞洞妖，布玛朝那边去了，估计想从那边的村道出村，我担心有危险。”

话音刚落，姜诚说：“高卢鸡再往前就要和武装分子接触了。”

李正赶紧转了一下瞄镜。　　果然，他看到一个高卢鸡的战术小组大约五人，正朝着村子东面走去。　　再转动下瞄镜，发现布玛也在靠近那个房子——要出村，就要经过那户人家面前的村道。　　现在的情况是——武装分子在自己的院落里已经开始架枪，甚至出来一个人，跑到旁边的另一户房子屋顶，躲进杂物里埋伏下来。　　而布玛毫不知情地朝沿着村东头的小路朝村外走去，同时隔着两个房屋的高卢鸡战术小组也在靠近东面的建筑。　　“要出事……”　　李正有种不祥的预感。　　“洞洞妖，C1请求留下确保布玛安全，申请获得行动权。”

“C1，批准你的请求，如果迫不得已，你有权开火确保村民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