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城是堆金积玉的富贵地。

月上树梢，绕城河岸两边皆是勾景描春的灯笼。

沿街繁华铺子，行院人家，食肆酒楼，人语喧闹，踏上月桥还能瞧见画舫游船上的唱笑伶人。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咿咿呀呀的腔调，音色如碎玉撕锦，也不知唱得是什么。

元若澜、叠音几人走在前，急急下了月拱桥，最后头的林亦扇还抻着脖子几欲再多听些。

“走了。”

墨无鸣神色不快，眼神凌厉地刺向桥上的蛤蟆草，林亦扇没见过这些场面，心里自然好奇。

听到催促，又多瞧了两眼才不舍地跟了上去。

“公子，她们唱的是什么？”

墨无鸣剔她一眼，“不许问。”

她没读过什么正经书，现在看来也是件好事。

“……”

唱曲用的是各地方言，林亦扇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觉得好听。

瞧他这样摆脸色，也赖得同他说话。

几人按照先前铺子掌柜说的路线，辗转半个时辰，一路问着人才寻到了价格实惠的飞来客栈。

到了扁水街，沿街灯笼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

也听不到什么热闹。

甲乙丙丁四个等次的客房，照样还是住的丙字号。

南境没有北境冷，盖上被子就不需要天然暖炉。

林亦扇不想挨教训，没找墨无鸣说话，只吃了粒糊味丹药就倒头睡觉。

“吱呀”一声，屋门被打开，然后又阖上。

她也没问墨无鸣要去哪，睡到后半夜。

隐约感觉到床边多了个打坐的人，迷迷糊糊摸了摸，熟悉的暖炉。

因为睡得早，不到卯时初林亦扇就醒了。

不想久躺怕头疼，可天又没亮，她揉了揉眼睛就摸到墨无鸣腰间，熟练地拿出他腰间荷包里的火折子。

吹了吹火星，点燃油灯。

下床后，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衫就举着油灯走出绫面刺小彩鸟屏风。

抬眼便见桌上有一摞黄纸，还有画的各式符箓。八壹中文網

“原来昨晚是去买符纸了，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用功。”

林亦扇也不甘落后，盘腿在木凳上默念起早课。

早课内容是她自己安排的，主要是重复背诵学习过的各类法术口诀，一边默念还配合着相应手势。

虽然早就烂熟于心，但还是时时反复巩固。

万一到关键时候，因为不常用，卡词忘手势就惨了。

等念到催动妖丹法力的时候，林亦扇往小彩鸟喝水屏风后瞧了眼，见墨无鸣还没结束打坐就开始偷摸的掐诀念咒。

轮番操作三次，成功用法术熄灭油灯。

虽然还没到百试百灵的程度，但成功率直线上升。

只是这份喜悦在她摆弄完桌上的符箓戛然而止。

“嗖”地一声。

身体不受控制的缩变。

几个眨眼间，地上只留一套沧澜宗弟子服。

林亦扇在衣衫里费力挣扎，一直找不到出口，张嘴想叫墨无鸣，出口的却不是人话，更不是自己的声音。

而是类似小动物的惨叫。

啊！不要啊！

林亦扇内心在咆哮，刚刚那不是隐身符吗？怎么变成动物？因为变身，看物体的视觉也变成了广角模式。

陡然的转变让她晕乎乎的，又因为窒息感在衣衫里挣扎地更加厉害。

鸳鸯屏风后的墨无鸣听到呜呜咽咽的细微叫唤，快速结束了调息周天。

几个跨步走到外间，在地上的靛青衣衫里寻着声源，他扯开重叠衣衫，直到在最里面的贴身绸衣处才见到巴掌大一团的雪白毛绒球。

墨无鸣拎着它的后脖颈，提起来就看到它肚子上贴着的缩小数倍的符箓。

很快明白过来，“让你乱淘气，什么符箓都敢碰。”

他揭下变身符，林亦扇也没立刻恢复人形，还是小小的一团，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能呼吸了，林亦扇险些喜极而泣，只是放大的巨人墨无鸣和广角视角让她晕得不得了。

她忍着不适急切道：“快让我变回来。”

但墨无鸣只听见一连串的喵喵喵喵…

他听不懂猫语，但能猜，“变身符是我照着入门符箓延伸摸索画的，效果能持续多久我也不清楚。

灵力注入的多持续时间会久些，反之则短，但愿你贴的这张灵力比较少。”

听了他的话，林亦扇直接呜呜地哭起来。

“喵喵…喵……”

隐身符和变身符，一字之差，画出来的符箓居然差不多。

她之前用过隐身符，也见过，两者从符文上看完全没区别，林亦扇就是想试一下他初学初画的符箓效果，谨慎的选了一张认识的隐身符，结果却成了这样。

手里的小东西，哭得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墨无鸣憋着笑安慰，“别哭，或许过上半个时辰就好了。”

毛茸茸的一小团，他也不好下手拍背，怕一巴掌拍死。

只能拿衣摆给林亦扇擦眼泪，不过也只是暂时收住哭腔。

等到半个时辰后，毛绒团眼泪又来了。

因为她还是小畜生模样。

一边落泪一边张着粉嫩小嘴喝粥吃早点，桌边等着的叠音和流以差点被她这幅模样笑死。

又看向郑而重之帮林亦扇斜着碗，方便她吃粥糊的墨无鸣。

叠音笑得肚子更疼，稍缓和了些才问：“林姑娘怎么变成了小狸奴？”

“应该是她错拿了符箓。”墨无鸣没看见过程，全是猜的缘由，拿木勺刮了刮“它”脸边的菜糊糊，嘴角噙笑地等她吃早点。

见她又开始掉泪珠子，他强压嘴角上扬的幅度，为她找补一二。

“扇儿是凡人，自是不懂符箓的厉害，一件小事罢了。”

元若澜和殷京语也是强忍着笑，只努力不去看桌上的小白猫，好歹给林姑娘留了点体面。

只是实在太好笑了。

变身符是根据使用者的修为决定，如果修为高变身的动物就很强悍，林姑娘变成这样，可见是……有多弱。

“墨师弟说的对，一件小事，林姑娘不必介怀伤心。”殷京语也是好心劝慰，只是话说得更让人伤心，林姑娘在哪里？

在座可没有林姑娘。

林亦扇恨不得溺死在粥碗里，只是又不愿这样丢脸死。

不能耽误大家赶路时间，她又埋头大口大口的吃早点。

等她喝得满嘴满毛的粥糊糊，肚子也圆滚滚，墨无鸣才给她施了洁尘术。

小心装进衣襟里，出城后就带着小狸奴御剑飞行。

林亦扇现在看什么都是庞然大物，缩在墨无鸣衣襟里数着时间等变身。

从最开始认为的半个时辰，到两个时辰，到四个时辰，直到一整天还是如此的时候，她再也坚持不住，委屈巴巴地偎在墨无鸣的衣服里流眼泪，呜呜地哭湿了一大片衣襟。

墨无鸣听她哭得伤心，只能拿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话安慰，“别急，或许等到夜里就好了。”

听了这话，林亦扇哭得更加大声：“喵…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