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六天夜里。
林亦扇正躺在榻上，嗑着干果仁和糖霜酸果翻看绘本子。
屋门被人敲响。
“叩叩叩。”
沉稳有力的叩门声，同他人一样。
知道是谁来了，林亦扇倒有些恹恹地，她收回绘本子，掀开被褥，下床趿拉着绣花鞋，慢腾腾地走到屏风外头。
又对着不大清楚的铜镜理了理头发。
确定有些凌乱无序，才绕过圆桌去开门。
只才把手放到门栓上，外头人又道：“是我。”
林亦扇拉开门，也不同他说话，更不正眼看他，转身走回桌前坐下。
翘起的二郎腿，把脚上的软底绣花鞋颠得一晃一晃地。
墨无鸣头一回看她这般没精打采，不由疑问：“怎么了？”
他阖上房门，走到桌前，也坐了下来。
“……”
她没说话，咬着红馥馥的下嘴皮，满脸幽怨的神色，让墨无鸣有些怀愧，莫不是因他来晚了？
他破天荒地主动解释：“近日事多，加上寻修真界和妖界的地图费了些功夫。”
这话就是解释的意思。
但林亦扇可不是为了他的姗姗来迟，也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地图。
今晚要么什么都没达成被他赶走，要么……
墨无鸣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怕会错意，索性直接问：“怎么不高兴？”
屋内就点了两盏灯。
一盏在里间床头边挂着，一盏搁置在漆面桌上。
与她离得近了，墨无鸣发现她嘴角上的糖霜和干屑皮，眼底噙笑，问：“灵石花光了？”
林亦扇轻哼一声。
就是要花光了。
再不来，她又得出城去林子里找歪脖子树靠着睡觉。
相顾无言，又坐了会，想着跑这一趟的原因，墨无鸣取出一卷皮卷图，“这是修真界和妖界的地图，不算很详细，但大致方向是对的。”
他没说图纸是他凑了好几幅残卷图拼凑画的，只沉声叮嘱，“明日记得早些回去，我走了。”
音落，还是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墨无鸣也不再久待，起身欲走。
只是他才走到门边，身后人就将他一把抱住。
“不许走。”
林亦扇霸道为难人，“听没听见？”
“扇儿。”墨无鸣没推开她，嘴角多了一抹笑，语气却很郑重，“宗门内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我不想你走。”
林亦扇有些羞涩，但还是小声提要求，“我也不想回龙龙山。”
因她的话，墨无鸣心头陡然有些自得，终不是只有他想着她，她同样也惦念着他。
但眼下处境不明，宗主一事也未落定。
为了周全，墨无鸣只得隐藏情绪，刻意重了语气。
“你不想走，又能去哪？不回龙龙山，还能去哪？”
“我就是不想。”
她越说越小声，想到后头的话，林亦扇自己都感觉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是合计好几日的计谋，必须得演下去。
为了学到高修术法，她自己就得先入戏。
于是心一横，扯出些女儿家的优势，成了个欲说还休的痴情女。
“无鸣，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我为什么来找你，你当真不懂？”
这次换墨无鸣沉默。
他神色淡漠，心却倏地乱了一拍，他觉得今时今日还不是时候，但什么时候又是时候？
她是妖，他是修士。
光凭这点，他同她就不会有合适的时候。
他该断了念想，抽身走人，但又想听她后头的话。
可身后擅自作主拦住他的人又不说了。
延俄着，延俄着，油灯昏昏暗暗，只把漆面桌那一圈照亮，始终照不到他和她这一方暗处。
“扇儿，我该走了。”
此时，林亦扇脑中的两个小人吵翻天。
一个让她不要祸害人。
一个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乍然听他还要走，林亦扇泄了两分的勇气又提了起来，“不许走，我不准你走。”
她落在墨无鸣腰上的两节胳膊松松的，只虚虚揽了一圈，远不如嘴上说得强势。
墨无鸣也察觉了，庆幸她还有理智可言。
但她既不让他走，又说不出个由头，这样拖着又有什么意思？
“回了龙龙山好好修炼，万万不可荒废度日。”
林亦扇颤着眼睫，把脸贴在他后背，似叹似怨地说，“龙龙山没有你，冥府河畔也没有你。
我不想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守着日出日落，重复着重复。”
被困在恶矣山的六年，时间漫长的可怕。
林亦扇不止一次做梦梦到回了家，可又一次次梦醒。
墨无鸣转过身，与她对视，“扇儿，修行路上，孤寂才是常态，你要习惯。”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
林亦扇轻笑着没说话。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习惯。
以前不能修炼的时候，她仰望着他，仰望着所有人，天真的以为能修炼就会快活逍遥，甚至是宛若新生。
可事实呢？
成妖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报仇，可阻碍太多，仇人太多，所以她没报成。
也并不快活。
好在现在又有了希望，她也心甘情愿为了这个梦，放弃旁的。
林亦扇伸手去碰他的眉，慢慢摩挲着，然后落到他脸侧，又是轻柔一笑，“我想要你。”
“为了修为？”墨无鸣皱起了眉。
迎着他的目光，她摇了摇头，再次重复，“我现在就想要你，只要你。”
言语中的理所应当，发号施令的口吻。
让墨无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觉得扇儿又失了神智，只顾前不顾后，胆大包天的任性妄为。
林亦扇才不管他同不同意，牵着人就带着往里走。
绕过翠色鸳鸯戏水屏风，到了榻前，待墨无鸣目露清明，回了些理智，人都以前坐在他膝上，轻咬起他脖颈。
“扇儿。”墨无鸣一把攥住她手腕，惊慌地有些发狠，“不许再胡来。”
林亦扇受够了和他磨磨唧唧，猛地亲向他那张爱说教的嘴。
她狡猾地溜进去，如一尾鱼。
待他还要挣扎，她又咬他一口，暗暗威胁，“你若不愿意，我就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