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真烦人!都几点了,这是谁家的小孩?
“哥哥,你在吗?”男孩又喊。
没完没了了还,这里可没有你的哥哥!
得不到任何回应,男孩显然有些失落,声音也在渐渐远去。
“哥哥,那我先走了……你要记得回来……”
他突然心里有些难过,那个逐渐远去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得有些熟悉,好像已经在他脑海中回响了数千年。
见鬼!自己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三无青年,怎么会突然有一种已经活过了上千年,无数岁月从指尖流逝而我毫不在意的古怪错觉?
那个孤单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怜,像是穷人区漆黑巷道里被主人遗弃流浪的一条小狗。
“行了小鬼,别再乱跑丢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还有你那个哥哥,也太没谱了。”他翻身起来。
他于阳光中席地而坐,一袭白衣皎洁如月。一支白色的茶花在粗瓷瓶中盛放,安静的放置在素色的书案中央,隔着茶花,白衣的男孩手持一管墨笔伏案书写,一笔一画。
“小鬼,你不是没走吗,你是在耍我吗?”看见没走的男孩,他想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他自然的把手伸向桌上盘子里青翠欲滴的葡萄,从中摘下一小串来,递给对面的男孩。
男孩放下笔管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烁着惶恐不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跟什么?今天一直宅屋里和某人切了一天游戏就没出过门,我能去哪?
可自然而然地,他说了另一句话,“是啊,去了一趟很远的地方。那是我们曾经的故乡。”
“哥哥,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离开呢?你不在的时候,我很害怕。”
“不要害怕,终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到故乡,到那时什么样的牢笼都无法困住我们。”
“不害怕,只要有哥哥在,我不害怕……可是……为什么不吃掉我?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男孩语气真诚,满脸期待。
见鬼……虽然你看起来白白嫩嫩,但这并不代表你会很好吃啊,况且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热狗,你能有热狗好吃吗?他想。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如果吃掉你那就太孤单了,这几千年来,只有你在我身边。”他又是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死亡或许真的很难过吧,像是困在漆黑的匣子里,永远永远。眼睛看不见,伸手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所谓弃臣,终将要被新的时代清算,黑色的皇帝沉睡于北方的土地,它苏醒之时,我们都会是被吃掉的食物。但死亡并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能够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还会醒来。”真不敢相信这些拉风的话竟然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
“那么哥哥……清算来临,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吗?”男孩注视着他,清澈的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期待。
见鬼!这小孩怎么总想着被吃掉,亚马逊的食人族还有操着一口流利中文的华裔成员吗?这是特有的民族文化?
“会的,那你将会和我一起……重新君临这个世界。”可他却是轻轻点头,声音冷冽,透露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孩子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茫然地喝了下去。
“哥哥,你把它们带回来了,我感觉到了它们很开心。”
“只有北方成冰的海水才能压制最炽热的火焰,它们沉睡了数千年早就饥饿无比,只有最纯净的鲜血才能满足它们……或许不用吃掉你,我一样可以吞噬掉这个世界。”
他伸出手来,不自主的按下了墙壁某个开关,机械齿轮扭转的声音传来,一侧的墙面缓缓打开,金属材质的叩首跪地人偶双手奉举着一件古朴厚重的青铜匣子。
他一只手轻抚青铜匣子表面的纹路,眼神透露着缅怀,青铜匣子里的东西好似拥有生命一般,隔着这层金属,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以及……一群躁动的心跳?这群活物正对君王的归来产生呼应。
“可是……哥哥这样做,真的会死掉吧,不会再苏醒,永远永远的那种,现在吃掉我,吃掉我的一切吧哥哥!”孩子的声音带些哭腔,害怕哥哥走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梦了,一切的行为和言语都不受自己控制。
看着男孩有些崩溃的模样,他心底没由地难过,很想安慰这个男孩,说些我们不玩相亲相爱食人族一家人的扮演游戏了,我还是送你回家之类的话,可一开口就是另一番模样。
“亲爱的……康斯……坦丁。我需要……更多的……权与力,这些……不只是你才有。”他的声音更加冰冷和沙哑。
原来这是男孩的名字,真是奇怪的名字,可我怎么会知道?
他摸向青铜匣子的上方,那里有一处暗扣,“咔”的一声,隐藏其中的东西带着清脆的声音滑出,呈扇面散开。
他有些发懵,这是一套?武器!
七柄刀剑,规整的摆放其中。从斩马刀形式的重刀、曲刃的亚特坎弯刀、古雅的中国唐刀、一直到只有小臂长短的短刀。他所认知的世界上每一柄名刀,都能从这套刀剑中找到对应。
上好的武器,他能感受到七柄刀剑中蕴含的欢心和喜悦,阔别多年的主仆重逢,而这一次他们将踏入这场战争。
他不自主的拔出那把斩马大刀,重刀出鞘的一瞬间,如同熔化般不断延长,从一米多伸展至七八米的惊人长度,刀身表面笼罩着灼眼的光。
原本平滑的刃口变作锋利的齿刃,仿佛有无数狰狞的龙牙从刀身中凸起,像是一条活着的巨龙被他握在手中。
一柄暴虐的巨龙苏醒了,或者说这就是它本来的形态!它感受着持有者的血脉,突破了封锁的禁制。
他看向一旁的男孩,眼神逐渐坚毅,“这柄‘暴怒’是为了你我而铸,它带着复仇的火焰,我们曾被抛弃和背叛。
我答应过他,下一次苏醒时,我会用至高的火焰审判其余的罪臣。”
喂!越演越真了啊,下一幕应该是踏上寻仇的道路,最终boss呢,不该先来给观众露个脸?真不是在参加了某个情景剧的现场?可这场景特效也太足了,他想。
男孩卷起写好的字站起身来,上面还有新鲜未干的墨。
“哥哥再见,我要走了,你也一定要回来。”
他心想我真不是你的哥哥,小孩你认错人了,可开口反驳又成了,“嗯再见,你要小心,人类,是不值得信任。”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所云。
男孩推门离开,木门在他面前合上,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突然有些后悔,他想自己还真是太入戏了,明明是个不大的孩子,怎么自己能放心他独自离开,这个时间,除了自己?谁还会送他回家,带他去找他不靠谱的哥哥。
他变得坐立不安,直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起身朝着门口跑去。
他推开了那道门,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滂沱的,浓郁如血的雨落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素白且泛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
而在那座冰峰顶上,黑色的巨龙安静匍匐着,双翼舒展一直垂到山脚,浓郁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冰峰。
成群的人类沿着垂下的龙的双翼攀爬,率先爬到顶处的人们围绕着龙首,在巨龙的颅骨上钉下尖利的铁锥。
他们奋力敲打着铁锥底部,每一次钻出一个孔洞,就有白色的浆液和鲜红的血液如泉涌出,片刻间蒸发,化作浓郁的气体。
沐浴其中的人们欢呼雀跃,喊声震天,像是在迎接新时代的降临。
心里突然好痛啊,像是因为做出了一个什么错误的决定,他被惩罚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是黑色的皇帝,它被杀死在自己的王座上,它的血液如同岩浆一样流淌下来,染红了整座山,融化着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结成暗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
他更加害怕了,自己曾是参与者之一,如今黑色的皇帝要回来了。
他也想起了一件事,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孩子的哥哥,他更加的担心那个迷路的弟弟。
“康斯……坦丁。”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唐罗猛地从床上坐起,在窗外依稀的月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冷汗,外头是高架轻轨经过的噪音。
他忽然觉得这嘈杂的噪音那么悦耳,提醒他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而他所在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