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胜勇驱车赶到白龙港,结果扑了个空。 回到所里给韩渝打电话,韩渝说正在前去陵海城区的路上,政协好像有个什么座谈会。如果不提要去政协开会,石胜勇都想不起来韩渝还是陵海的政协委员。 中午吃完饭,刚走进办公室,方志强又跟了进来。 “石所,我给张兰打了个电话,你知道张兰怎么说的。”
“张兰说什么了?”
“李光明上午去局里汇报工作,在周局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
方志强带上门,接着道:“杨锡辉也去局里了,这会儿在食堂吃饭,跟周局坐一桌。”
那两位动作够快的。 石胜勇也想去,可拉不下面子,沉默了片刻,掏出烟问:“志强,如果徐三野在,他们敢这么干吗?”
“徐所要是健在,并且知道了,肯定会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
方志强接过烟,想想又笑道:“不过徐所调到沿江派出所之后,就不怎么管局里的事了,估计知道也懒得问。”
“算了,人家去人家的,反正我是不会去。”
“不去周局会不会对你有看法。”
“应该不会,周局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石胜勇点上烟,一连抽了好几口,吞云吐雾地说:“不想那么多,做所长挺好的。我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能做这么多年所长不错了。”
方志强打心眼里觉得他不应该“破罐子破摔”,坐下道:“论工作能力,杨锡辉比你差远了。要不是你,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不知道要烂到什么时候。至于李光明,他是运气好,三兴有钱,谁去三兴做派出所长都能干得风生水起。”
“话不能这么说。”
“有什么不能的,论能力,你做副局长都没问题。”
“什么能力,要说能力,徐三野有能力吧,一直干到咽气还是所长。”
石胜勇磕磕烟灰,接着道:“再说做所长怎么了,做所长一样能干得风生水起。徐三野做沿江派出所所长做的多风光,那会儿给他个副局长他都不愿意换。”
怎么跟徐三野比,天底下又有几个徐三野? 方志强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干脆拍拍他胳膊,起身走出办公室。 …… 事实上正在陵海公安局食堂跟周局坐一桌吃饭的不光有城南派出所长杨锡辉,还有从滨江匆匆赶到陵海的韩渝。 之所以没直接去市政协,一是肚子饿了,正好回老单位蹭饭。二是借这个机会先来听听周局的意思,再就是顺便看看张兰。 工作调动的事太敏感,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好多人盯着呢,饭桌上不好说。 韩渝喝了一口汤,笑问道:“周局,那一百多个偷渡人员市局让边防支队处理,但人是我们在海上截获的。边防支队估计没少罚款,罚款返还给不给我们分点?”
“想得美,一分没有。”
“一分都不给,他们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年纪轻、辈分低就是好,可以跟周局谈笑风生。 城南派出所长杨锡辉和三兴派出所长李光明很羡慕韩渝,下意识朝周局看去。 周慧新放下碗筷,掏出手绢擦了擦嘴,笑道:“如果算经济账,在侦办偷渡案上我们赔了大本。四厂派出所盯了大半年,花了三四万。跟渔政借船出海搜捕拦截,光油就烧掉四万多。再加上其它支出,前前后后花了近十万。 但那会儿正值严打斗争的攻坚阶段,几个区县公安局是你追我赶,要不是截获两条偷渡船,破获了这起特大偷渡案,我们这次真可能扛榜,所以说不能算经济账。”
“赔本卖吆喝?”
“人家想赔本卖吆喝还没机会呢,前几天去市里参加表彰大会,长州公安局和东启公安局的局长很羡慕我们,骂我们投机取巧。”
“一码归一码,我觉得经济账也要算,边防支队不能那么干。”
“我们经费紧张,边防属于现役,经费更紧张,再说边防总队的高总都来了,我们要给人家个面子。”
“周局,你可以送人情,但不能慷他人之慨!”
“你都已经是副支队长了,别那么小气。”
周局哈哈一笑,起身拍拍他肩膀:“走,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好的。”
韩渝转身笑道:“杨所,李所,你们慢慢吃。”
“别管我们,你忙去吧。”
目送走韩渝,杨锡辉依然一脸羡慕。 在调任城南派出所长之前,他做过好几年四厂派出所长,期间没少跟沿江派出所打交道。 有一次跟四厂公安科闹矛盾,派出所大门被四厂公安科的经警焊上了,还是时任沿江派出所长徐三野去帮着解决的。 想到徐三野已去世好几年了,杨锡辉感叹道:“两条鱼都出息了,徐三野如果能看到这一天,肯定会很高兴。”
韩渝这次来城区是参加政协会议的,三兴派出所长李光明没往别处想,不禁笑道:“想想徐三野是够牛的,他明明是地方公安,居然把两个徒弟都送进了长航公安。”
“咸鱼在长航分局提副科不算夸张,真正夸张的是小鱼。”
“老杨,那条小鱼以前真没上学,真是文盲?”
“小鱼是没正儿八经上过学,但不是文盲。相比咸鱼,小鱼才是徐三野的亲传弟子,从十六岁被召进沿江派出所就一直跟着徐三野。”
“徐三野教小鱼读书认字?”
“读书认字是四厂供销社退休职工钱大福教的,李卫国、老章也算半个老师,徐三野主要教小鱼怎么做人。”
…… 就在二人聊徐三野教徒有方的时候,刚回到办公室的周慧新跟韩渝说起工作调动的事。 “有个情况不说你估计不知道,我确实想把你调回来,连市局的陈局都想把你调回来,但这次首先提出把你调回来的不是我。”
韩渝下意识问:“是谁?”
周慧新打开抽屉翻找出一张名片,递上笑道:“沈市长。”
陵海市委常委,副市长,沈凡! 韩渝大吃一惊,看着名片问:“周局,我不认识沈市长。”
“你不认识他,他知道你啊。”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
“沈市长是去年调过来的,来陵海前在滨江市计委工作,好像是交通能源科的科长。”
韩渝终于知道上午在分局朱大姐为什么话只说一半了,但想想又不解地问:“朱局的爱人是沈市长的老领导,沈市长有可能从朱局爱人那儿听说过我,可公安又不归他分管,他为什么要提出把我调过来?”
机遇对一个人真的很重要。 比如咸鱼,之前一直呆在江边,虽然跟地方公安局的领导打交道少,但跟江边的几个执法单位熟,并且涉江的几个执法单位都是大单位。 以前在别人看来的劣势,现在都变成了优势。 周慧新感慨万千,指指名片解释道:“沈市长接下来不但要兼陵海港工程项目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还要兼陵海港工业园区党工高官,也就是说陵海港建设工程和陵海港工业园区都归沈市长管。”
“然后呢?”
韩渝低声问。 “在党工委和管委会的领导班子人选上,他有话语权。”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周慧新喝了一小口茶,微笑着说:“接下来要建设的是港口,建设港口肯定要跟交通港航系统打交道,即将成立的党工委和管委会不能没有跟港航系统熟悉的人。 等港口建成投入使用,要打交道的部门更多,港监、海关、边检、卫生检疫,还有什么商检。市领导虽然跟这些单位的领导说得上话,但不能什么事都惊动市领导,也不能什么事都去麻烦人家领导,所以更需要一个跟这些单位熟悉的人。”
韩渝反应过来,苦笑着问:“全陵海就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
“你说呢?”
周慧新反问了一句,感叹道:“都说滨江是近江不亲江,陵海又何尝不是。一个县级市投资兴建港口,这在前些年是不敢想象的,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市里现在最缺的就是港口管理和运营人才,事实上早在半年前,叶书记就让组织部挖掘内部人才,结果挖掘了半年都没能挖出几个。只能让沈市长去各港口挖人,甚至让劳动人事部门去各高校招聘。”
什么都不懂,没人才,怎么经营管理港口。 韩渝意识到市里这次玩的很大,忍不住说:“可以找找港务局,港务局有的是人。”
“找港务局,开什么玩笑!”
“不行?”
“肯定不行,陵海港建起来就要跟港务局竞争,你抢人家的生意,人家能帮你?”
“这么说苗书记不希望陵海建港口。”
“他说了不算,就算我们陵海不兴建港口,他港务局就没竞争了?章家港、大仓港、浏河港、熟州港,江对岸有条件的都在扩建码头泊位,没条件的在上大型浮吊码头。滨江市里是支持的,在市领导看来我们不是在跟港务局竞争,而是跟对岸的那些港口竞争。”
周慧新笑了笑,接着道:“未来的陵海港工业园区公安分局局长,肯定是要进港区党工委班子的,所以在分局局长的人选上,沈副市长的话语权比我这个公安局长大。”
“进党工委班子?”
“就是党工委委员。”
“那政协让我等会儿去开什么座谈会?”
“你不是陵海干部,组织部不好找你谈话。沈副市长知道你是陵海的政协委员,就请政协出面跟你谈谈。”
“谈什么?”
“你说呢?”
周慧新又反问一句,想想禁不住笑道:“估计要跟你打感情牌,你是陵海人,家乡正在搞经济建设,你这个土生土长的陵海人要为家乡出力。”
韩渝哭笑不得地问:“这么说不调回来都不行。”
“你不调回来,何局哪有钱搞单位建设,哪有钱给你姐她们发奖金?你要是不调回来,陈子坤哪有机会主持白龙港派出所的工作,张平又哪有机会做上白龙港派出所的副教导员?”
“个个盼着我调回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挪窝,人家怎么进步。”
“可我调过来占港区分局的这个坑,局里的前辈一样会有意见!”
“用不着想那么多,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么,港区分局局长的人选不是我们局里说了算,而是市里说了算。谁要是不服气,可以去找市领导。”
韩渝愁眉苦脸地说:“但我太年轻,我领导不了那么多老前辈。”
周慧新早想到了,抱着茶杯笑道:“组织部很快就会找石胜勇谈心,让他摆正心态,去港区分局担任教导员,让他跟你搭班子。有他在,谁敢不服气。”
“让石所做我的教导员!”
“给他提副科,他还想怎么样。”
周慧新笑了笑,补充道:“三河派出所肯定是要撤销的,三河派出所长调任四厂派出所长,两个副所长留一个担任分局的副局长。方志强接替许明远担任重案中队长,许明远去港区分局担任副局长。”
陵海港工业园区是在三河乡基础上成立的,即将撤销的三河派出所是要留一个熟悉三河情况的副所长,担任即将成立的港区分局副局长。 老石提副科,调过去担任教导员。 大师兄调过去担任副局长。 有他们两位在,是不用担心有人不服气。 韩渝意识到不调回来都不行了,沉思了片刻问:“周局,在工作分工上能不能提前明确下?”
“怎么明确?”
“港区分局成立之后不但要管江上,一样要管岸上,岸上的工作肯定比江上多。岸上的工作我不是很在行,能不能让我只管江上,岸上由石所管。”
“没问题。”
“谢谢周局。”
“不用谢,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岸上,以前是怎么干工作的,调回来之后还怎么干,接着做你的滨江水师提督。”
周慧新微微一笑,想想又提醒道:“有件事我也要明确下,‘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当时是我拱手相让的,这次你要帮我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