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你这是滑胎之兆。”
...玉凌儿面色平静,在摸过面前这位怀孕二月有余的妇人的脉象后说道。与玉凌儿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直站在这位妇人身边的男的,显得怯怯又担心,很明显,他是这位妇人的丈夫。这位丈夫的眼神中闪着痛苦,痛苦中又藏着希望,问道:“神医,我老婆的病,可有医治之法?”
这对夫妇,结婚五年有余,先后怀孕三次,每次都是怀胎不到三月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流产。在第三次怀孕的时候,丈夫让妇人一直卧床,吃喝拉撒几乎都在屋子里解决,即使这样把他媳妇的活动量减至最低,依然没有躲过流产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流产,让这对夫妇逐渐对有个娃娃彻底失去了信心,但是这次又怀孕了。这让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往日情景再次上演。可他们又似乎认了命,在无助地等待那揪心的一幕再次上演。可这次他们听说,最近从外地来了一位“神医”。这神医只是看似简单的望闻问切,然后开一药方,药方上的药材品数并不多,价钱也贵,但是却能药到病除。困扰隔壁老李家十余年的头痛,每次头痛发作时,都恨不得拿头撞墙,看遍了全县的医生,就是没有任何好转,居然被这位“神医”开的几服药给治好了。还有巷子东头的老刘家,腿脚不利索好多年了,这几年有严重的趋势,拄拐都不一定能出门,经过“神医”的几服药,这几天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再过几天就能健步如飞了。还有临街的老赵...神医被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这对夫妇动了心,不管这神医是否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么神,试试总不会错。初次见到这在路边摆摊的神医,身为丈夫的男子就犯了嘀咕。这不就是个小姑娘嘛。医生,都是越老越经验丰富,越老越吃香,这姑娘年纪轻轻,真的能治得了自己老婆的病?男子这样的疑虑很快便被打消,这姑娘只是微微摸脉,就断然自己的媳妇有滑胎之兆,就算不是神医,也一定不是所谓的庸医,至少病症是看对了。面对求子心切的男子,玉凌儿浅浅一笑,拿起一侧的狼毫笔,就着面前的宣纸,连写下三剂药方。她轻轻捧起,用嘴吹了吹,待上面的墨迹干透,才递了出去。“先按最上面这个药方抓药,吃上一个月,然后再按下面的药方,吃上两个月,最后按照第三张药方,再吃一个月。”
玉凌儿耐心地交代道。男子连连点头,希望这三个药方真的管用。他将药方小心收好,问道:“多少钱?”
“一剂药方五十文,一共一百五十文。”
玉凌儿搓了搓手,拿起一张废纸,沾了点清水,擦掉了面前桌台上的墨迹。这桌台是租旁边茶摊的,一天租金二十文。男子付钱,欲搀扶着自己的老婆离开。玉凌儿最后问到:“这位小哥,敢问最近这县里是否来过一位年纪略小的公子,跟我差不多高,身材挺拔,皮肤白皙,瓜子脸,眼睛挺大的,有着两条剑眉。”
每看一位病人,玉凌儿都会不厌其烦地向他们描述这样一位英俊少年,并问他们是否见过。男子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见过。”
看着神医失望的眼神,男子又补充道:“但是你说的这个人,倒挺像城门口海捕文书上面的人。”
男子本是好意,但是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妥,面前的“神医”怎么会打听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玉凌儿已经穿过八九个县城,出了平州,来到了相邻的秦州。尽管经过了那么多城门,但还真没注意贴海捕文书的地方。她原打算今天在这里摆最后一天医摊,明天就去别的地方继续寻找钟珘。男子提供了这么个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线索,玉凌儿还是准备去看看。傍晚,已经赚到了两千文的玉凌儿将桌台还给茶摊之后,背好药匣,向城门口走去。一张发黄且有些破损的海捕文书孤零零地被贴在城门口的城墙处,随风摇曳,好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风吹跑。玉凌儿来到海捕文书前,仔细观看着上面的画像。还别说,画像跟钟珘还真有点像,只是上面犯人的名字是严潇。天底下这么多人,彼此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仅仅是像而已。”
玉凌儿并没有将画像上的严潇和她要寻找的钟珘联系在一起。城门马上就要关闭,玉凌儿独自出了城。严潇被柒夜带走之后,隔天高贺就带着大队人马上了云霄阁。甭看高贺长相粗狂猥琐,但在搜查云霄阁这件事上,倒是显得十分细致。按着云霄阁提供的花名册逐人核对,就算在外云游的青魁,高贺都得让青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除了核对云霄阁人员之外,云霄阁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高贺搜查了不止一遍。这搞得云霄阁的人苦不堪言,道不能修道,功不能练功。几日下来,高贺也精疲力竭,终于接受了这里没有严潇的事实,悻悻离去。云霄阁又恢复了平静。这样的平静,只是表面的平静。魔祖无阳苏醒,注定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幽玄宫的青拾眉头紧锁,面带疑惑,一直摇着头,口中念念叨叨。“怎么,推不出来无阳现在何处?”
青云立在青拾身边,同样带着疑惑。青拾又掐算一阵,无可奈何地垂下手掌,神情落寞,“奇了怪了,无阳的气机怎么就消失了呢?”
“难道是死了?”
青云带着询问的目光。青拾一笑道:“你信吗?”
青云摇摇头,只要魔祖无阳苏醒,那就没那么容易死掉。“那就是躲起来了!”
青云断道。无阳苏醒,并不意味着他的法力已经恢复,躲起来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青拾虽然视力不济,但是心如明镜,无阳的气机突然就捕捉不到了,这事非同小可。不知敌方首领身在何处,就算打起来,自己这方就已先失一局。“不要太过担心,只要无阳还想着为祸人间,那他就不可能一直躲着,总有冒头的一天。”
青云安慰道。话这么说虽然没错,可无阳的突然消失,还是让青拾感到很不安。近几天,纷纷有云霄阁的弟子下山。这些弟子都是云霄阁认为可以出师的弟子。魔祖无阳已经苏醒,那他的魔子魔孙们注定不会还像以往那么安静,总要在人间露头。下山的云霄阁弟子,打不过无阳,也打不过他身边的护法,但是还是可以打得过那些魔孙们,免得让这些魔障们掀起什么风浪。除了除魔之外,这些弟子还有着另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积极联络其他修为不俗的义士武者,壮大己方力量,做好与魔祖对抗的准备。云霄阁的女弟子本就屈指可数,加上最近玉凌儿和琼玑又相继下山,这就让新入阁的南樱格外引人注目。南樱就是上次云霄阁收徒大典时招收的唯一的女弟子,不仅容貌清丽洒脱,而且身材修长婀娜,每每行走于云霄阁,总是会惹来各种目光。青云对新招进来的弟子,又详细审核了一遍他们的慧泉。南樱的慧泉上乘,泉眼大,泉流通畅,而且泉水颜色为浅青色。慧泉的泉水带上了颜色,那就要比无色清澈的泉水稀有了些,天资自然也要高些,具体能高多少,却没有一个可以比照的数据。这次收进来的弟子,只有南樱的慧泉泉水有颜色,这就让她就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为了应对魔族的威胁,青云细致考量过后,还是将新招的弟子全部交给了青川,由他教授提升修为,提高剑术之法。剑术法术是这批弟子先要学习的,什么道学、医术、演术,都成了选修科目。为了照顾这位容貌和慧泉都相当出众的女弟子南樱,青川找到青游,青游很爽快地将曾经玉凌儿的房间腾出来让南樱来住。每天早上,南樱都会从青游的回春院去往青川的御剑轩,步履轻盈,面带寒霜。她专心练剑,并不与其他弟子过多交流,对其他人的殷勤更是爱搭不理,显得特立独行。每日的独来独往,更让南樱成为云霄阁里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南樱对此不以为意。转眼间半月过去,身在密毒寨的严潇,对密毒寨有了更多的了解,密毒寨里的人也习惯了大街上偶尔会出现的身着大傩王朝服饰的少年。这半个月来,严潇就在这寨子里好吃好喝,体重都有所增加,要不是每日按着严临海传于自己的咒决坚持吐纳修行,肚子上肯定会出现一圈圈的赘肉。自从严潇被自己的实验性解药救活后,江若柳更多时间待在建在自己院子里的试药室。偶尔也会在天未亮的时候,前往山上的山洞。每次江若柳去山洞,严潇都一清二楚,他就是装傻,摆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中午时分,江若柳从试药室出来,面带喜色,看得出她很高兴。可严潇却面带愁容,只要江若柳一高兴,她就会为自己炒一盘子羊白,如果这膻味很重的羊白就她自己吃也就算了。她还会尽地主之谊,将半盘子分给严潇。江若柳虽是好意,可严潇着实受不了那种膻味,却又不好意思驳她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偶尔一次还好,可严潇架不住三天两头吃这个。如此壮阳之物,严潇吃完之后总会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如果不及时补水,十有八九会流鼻血。“吃过午饭后,把我爹叫过来。”
江若柳兴奋地吩咐苗古道。苗古看得出来,今天的江若柳格外高兴,而且她还要叫江蠡过来,肯定会有大喜事发生。“给我准备一盘新鲜的羊白,我要亲自下厨!”
江若柳又说道。得,又来了。严潇无奈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想着午饭的时候,如何拒绝再吃羊白。或许是江若柳今天真的高兴,只是将很少一部分羊白分给了严潇,自己消灭了绝大部分。严潇吃完“盛情难却”的羊白,将早已准备好洗干净的薄荷草拿出来,塞到嘴里,轻声咀嚼一番,好冲淡口中的羊膻味道。“江小姐,今天可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让大家也高兴一下。”
已将江若柳脾气摸透十之八九的严潇问道。江若柳嘿嘿一笑,卖关子道:“我是有件高兴的事,但是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在严潇的印象里,这是江若柳第一次没有直言,或许这真的是件很了不得,值得高兴的事呢。午饭过后,严潇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江蠡准时来到女儿的院落,直接走进了试药室。最近这一段时间,每天的这个时候,江若柳就会待在试药室,很是规律。一进试药室,江蠡就变得蹑手蹑脚,生怕一点响动吵到了江若柳。江若柳正在看着一张张记录单,这些记录单上记载着自己给严潇解毒所制解药的毒物配比,同时还有自己这些天对解药的优化。“爹,我想给娘解毒!”
江若柳盯着面前的记录单,口气平静地说道,但其实她内心充满了忐忑。江蠡的目光深沉如水,片刻之后,冷静地说道:“闺女,你娘已经孤零零地躺在山上五年了,你可要想好了,如果这次失败了,那只能让你娘中毒更深。”
“爹,我肯定严潇中的毒跟我娘中的毒是同一种,既然我能把严潇救回来,我也一定能救我娘。”
江若柳坚定地说道。江蠡双手支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五年来,江若柳一门心思研究这种毒,光制解药试解药就用去了百余试毒奴。虽然是为了救母,但过程也不得不说,很残忍。江蠡曾经一度想阻止江若柳研究这种毒的解药,但他也清楚,他根本无法说服江若柳停止。既然无法阻止,就只能由着她去。这一晃,居然已有五年。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也罢,总之江若柳以一种以毒攻毒的方式制成了解药。但是这解药依然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能救严潇,难说可以同样救江若柳的母亲。江蠡希望江若柳在救治自己母亲这件事上,可以慎之又慎,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轻易尝试。“你有几成把握?”
江蠡严肃地问道。“我有七成!”
江若柳嘴上说七成,其实内心只有六成。六成把握,这成功率并不高,显然江若柳有些急于求成了。“那不行!你至少得有九成把握,我才能让你去试着救你娘。”
江蠡果断拒绝道。江若柳嘴唇微抖,眼中含泪说道:“爹,我一直对救治严潇的解药进行改良,虽然只有七成把握,但是不试一下怎么能知道到底能不能救我娘?”
“那也不行!”
江蠡依然没有松口,在江若柳面前,他很少如此坚持。一想起自己的妻子,一直以强硬大祭司形象示人的江蠡,也不得不卸去伪装,心中充满无尽的思念。他的思绪又闪回五年前的那悲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