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水流之中，一个女人神采奕奕的在厚厚的泥沙之间伸出尖细的手指，从水里精准的掏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河蚌。

如今这个季节是秋季，河里的河蚌并不算难找，仔细寻找就能发现它的痕迹。

等到春天或者冬天，气温转冷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就会用坚硬的蚌身钻到泥沙里头很深的地方。

那时候人就很难找到河蚌的痕迹了，但是此刻去到水浅泥沙较为松软处，还是可以轻松的获得这种食物的。

那个女人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只是脸上总挂着笑意。

在那一群无名的奴隶之中，抱着婴孩跪倒在秦梨面前的她，是唯一一个有名字的人。

她说，她叫冬葵。

秦梨记得这玩意，这是原先秦母菜园之中一直被她以为是野草还嫌弃，结果其实是当今这个时代最常见蔬菜的植物，不论村子里还是野外都有很多。

吃起来有点粘乎乎的，她觉得焯水加上调味料会好吃，但是，嗯，她以前就没有什么调味料，现在有了也不大舍得用。

不过只有冬葵自己知道，她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母亲在冬日的时候竟然在外头挖到了一颗葵菜，于是她就唤作了冬葵。

在来到秦家村之前，她就已经怀上了这个孩子，那个同样身为奴隶的孩子的父亲为了孩子可以活下去，于是干活的时候省下一口粮食喂养孩子。

随后某天的劳作之后，就悄无声息的饿死在了地上，合上了眼睛再未醒来。

然后它们被选中，被从一众人之中挑出来，送去了阳城。

一路上她只得以各种草茎搅碎去喂养怀里的孩子，好在，这个奴隶之子就如同其它的奴隶一般，似地里头的野草那般坚韧。

在这长途跋涉之中，她竟然真的依靠这点子食物让孩子活了下来。

然后，得到了那一碗她此生吃过的最好的稠粥。

而来到秦家村后没几日，她便奇迹般的再一次拥有了奶水，可以喂养那个从她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孩子。

于是她只能选择去选择去干一些轻便的活，她不能选择在主人面前彰显自己的价值，也不能成为每天干活最好的几个人，然后额外拿到那一碗肉汤。

她很惶恐，安逸平稳的生活叫她觉得不安，她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孩子是怎么失去的。

于是在某日的中午，她没有午睡，而是去了溪流边，采集河中的河蚌，她挖了满满一大箩筐，而后献给了身形庞大，正在熬制黍米粥的秦母。

薛良手里头的栗米也没有多少，一群人既然已经在秦家村适应了几日，那些粟米也将近消耗完毕，秦梨便将两种粮食混合起来熬粥。

直到如今栗米消耗完毕，用的就是黍米熬粥了，这两种米熬煮出来的粥，滋味也大差不差。

只不过如今因着这一群人的存在，家中却是每日都要泡制豆芽，当成蔬菜放入黍米粥之中了。

在经历了几日的无所事，不论做什么都有人扑过来抢着帮她干之后，秦母终于发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那就是给奴隶们，还有女儿儿子做饭。

因为在奴隶眼中，粮食是主人的财产，它们是没有资格去接触的，只有主人赏赐之后才是属于奴隶的，况且它们也不会烹煮食物。

而对于秦母而言，闲着没有事儿干，那就是一种罪恶。

不干活的人是没有价值的人，于是在那个瘦弱的女人不去休息，而是去河边挖了一大堆的河蚌到她眼前时。

秦母沉默许久，然后疑惑的看着这些河蚌，去了外头的硬壳，然后按照这个奴隶说，为儿女做了一碗葵菜河蚌汤。

很显然，秦梨是爱吃这玩意的，她对这一碗汤赞不绝口，虽然这河蚌里头有沙子，但不妨碍她很喜欢。

这种水里面的物资，秦梨向来是不大在意的，因为她这个人不爱吃鱼，不爱鱼刺，也不爱鱼腥味，对此物敬而远之。

因为她还记得儿时自己吃鱼被鱼刺卡住，然后外公带着她去医院拔刺的经历。

于是她会吃水里头的河虾，螃蟹，但是她就是不想吃鱼。

也是直到今天，这一碗葵菜蚌肉汤，才叫秦梨想起了这种水中居住的软体生物。

是了，她以前除了河虾螃蟹之外，还经常吃蛤蜊。

在村子里头生活，她也不是没见过河蚌，只是一直没有拿这玩意儿吃而已。

因为她以往市场上买到的，大多是个头整齐，品种统一的贝类。

而村子里头的人不去挖河蚌的原因，就是大家都挺忙的，挖河蚌费时费力，可这玩意儿又不怎么顶饿，虽然算得上烤肉，但也不能时常这样。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有事情要做的，于是她也不常见人吃这东西。

发觉秦梨很是喜欢吃这玩意儿后，原本负责煮盐的冬葵日常被改成了去摸河蚌。

而按照秦梨说的，这些河蚌最好放在竹筐里，然后放入黑陶缸之中，在缸里头加一点点的盐。

然后再过两个时辰，这些河蚌就会和其它的贝类一样吐沙干净，那时候就可以吃了。

那是她以往见过的外公制作蛤蜊汤的法子。

今日挖了河蚌，回到家中的冬葵把河蚌浸入水缸，然后再把另外一筐放置了盐已经吐沙了的河蚌拆解时，却显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事物。

在她将第六个个河蚌拆开时，这一个较大的河蚌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小丁点儿较为咯手的玩意儿。

将肥厚的的蚌肉撕开，只见一颗闪烁着莹润光滑的珍珠出现在了冬葵眼中。

这几日的时间里，她已经杀了不下百只的河蚌，可她却是头一次见到手上的河蚌之中，有珍珠的存在。

身为奴隶，在见到这枚珍珠之后，冬葵的第一反应便是将这枚珍珠献于主人。

而后回到家中准备吃饭的秦梨，便见着那个消瘦的名叫冬葵的女人，手里头捧着一个河蚌，然后虔诚的跪在她面前。

她很不适应这样的关系，向一旁移了一步。

她没办法改变，这些奴隶从小就被驯化，服从命令就是它的职责，如果她想让这些人起身，它们会跪在地上磕头磕到头骨破裂。

因为奴隶就是这样被训练的，如果主人不接受跪拜，奴隶听从主人的话起身，等待它的就是重重的鞭子和叱责，叱责身为奴隶竟然不守尊卑。

这种训练动物一样训练人的方法让她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可是在薛良口中，所有奴隶都是被这样训练过的。

是的，所有。

等到冬葵在她跟前，将这河蚌打开之后，只见大大的蚌壳里，一颗不规则的小珍珠正在阳光底下耀耀生辉。

这珍珠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样圆润，相反还显得有些细长，是个椭圆形的模样，秦梨惊奇的看着河蚌里的珍珠。

她记得野生的河蚌好像是很难生出来珍珠的，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可真是太幸运了，竟然在河里找到了这万里挑一的存在。

看着这颗椭圆形的珍珠，秦梨拿到手上细细观察。

只能说不愧是珍珠，即使形状不怎么好看，这莹润的光泽也是叫人分外喜欢。

而后她低头见着冬葵手中张开的河蚌，便是忽的一愣，然后高中化学详解之中一则趣闻在脑海之中掠过。

河蚌等于贝类，贝类等于————碳酸钙！

那一颗椭圆形的珍珠哒哒的落在地上，在冬葵一脸惊慌的神情之中，秦梨拿起了她手中的蚌壳欢呼了起来。

当天晚上原本一直从事拾取河蚌这种较为轻便活计的冬葵，向来不曾成为过奴隶之中干活较多，被评为较为勤奋，可以多得半碗肉汤的人。

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递到了她身前。

秦母看着抱着蚌壳的女儿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解释道是因为冬葵捡到了一颗珍珠。

而事实上那颗小小的珍珠，早已被秦梨随意的扔进了秦母的柜子里。

可是，即使有了石灰石，碳酸钙，还有黏土，也就是那些观音土。

但是，把这两玩意烧制之后，还需要研磨成粉末啊！

当天晚上，秦梨将些许麦磨成粉，然后加水合成一小团子。

而冬葵则接到了新的任务，用跷跷板舂米之后把麦麸挑出来，把小麦研磨成粉末。

一个上午过去，秦梨将麦粉混合清水和面，顺便将老面揪开揉了进去，让秦母动手揉出一个雪白富有弹性的面团。

然后用沾了水的茅草盖上。

这次只发酵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赶着去哄骗薛良的秦梨就将面团分开，因为条件简陋，于是里头包裹了只有盐和韭花调味的虾仁，然后上笼蒸制。

上次她做馒头没在里头包东西是怕不成功浪费更多的食物，这次有了成功的经验她就大胆多了。

面团在竹笼和蒸汽之中膨胀，变成白胖富有弹性的模样，秦梨打开蒸笼，用筷子夹了一个，撕开包子就开始品尝。

虽然馒头没什么味道，但是里头的虾仁鲜香带着一丁点鲜辣，味道却是相当的好。

果然，她还是更爱吃包子。

随即，秦梨就发觉了一件事。

怪了，这次蒸的包子，怎么不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