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时节的清晨，西风冷飕飕，雪花冰凉凉。不过，五谷巷里，小喻那拖得悠长的吆喝声，吸引了零散行人一路小跑赶来采买野菜。对，是小跑，去晚了就没有挑选机会。“菊生运气好，还剩下一把马齿苋。需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得口感滑美，讨到俊俏郎君的欢心。”

小喻打趣道。况廷风听后，别过脸颊，轻咳一声，有些害羞。“小喻，那位是大理寺少卿况大人，确实俊俏。”

菊生附在小喻耳畔悄声笑道，瞧着小喻这副见到大官就抖腿个不停的德性，欢笑得几乎眯起双眸。“况大人，马齿苋送您。”

小喻抱着扁担，拔腿就跑。况廷风见状，感到莫名其妙。刚刚还是俊俏郎君，现在怎么成了魑魅魍魉，吓跑小喻。再见菊生，笑得前俯后仰，停不下来。“况大人，你们做官的，以后少折腾小喻上山采摘马齿苋，小喻就不会那么怕官了。”

菊生双手叉腰，转过身子，嗔道。“行，回头我跟太子殿下说说。”

况廷风低声道。况廷风是寒门出身，一朝显贵，的确有些忘记民间疾苦。然后，菊生拎着一把马齿苋，独自寻了周素娥的住所。况廷风告诉她，利用马齿苋，给周素娥和小喻搭线。“周姑娘，路上遇到熟人，送我一把马齿苋。我不会下厨，转赠给你吧。”

菊生笑盈盈，呵出白花花的热气。正在浆洗单身汉衣裳的周素娥，头也不抬地冷声道：“拿回去，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同情。”

“周姑娘，况大人调查清楚你的故事了。”

菊生轻声道。语罢，周素娥那双冻得通红的玉手顿住，眸光依旧冷淡。“况大人说，周姑娘在平康坊本来有个傻傻的追求者，叫作小黎。小黎是孤儿，卖炭火营生，每次为了见到周姑娘，花光所有积蓄。周姑娘原来是瞧不上小黎的，长相普通，不修边幅，还没有钱。可是，周姑娘被周公公买回家当义女后，想起小黎的好。周姑娘背着周公公，去找过小黎，睡一睡也好，至少感受到被爱的感觉。结果，小黎拒绝了周姑娘……”菊生不擅长说书，语调平平，倒把自己弄得带起哭腔。“小黎没有拒绝我，只是为了这次偷情而付出代价，因为周公公杀了他，布置成被雷劈的假象。可怜小黎一个孤儿，死了也没有人帮他伸冤。”

周素娥提起周公公，咬牙切齿道，恨不得将周公公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变脸，快点变脸，菊生在心底叫嚣道。菊生认为，那日在大理寺指证郭雨珊的周素娥，妩媚多姿，褪不去风尘味，应是小樊口中的水仙姑娘。可惜，周素娥怨恨了周公公一会儿，依然清雅绝尘。菊生厚着脸皮，枯坐许久，方失望离去。“况大人，不如找个太监扮演周公公，刺激一下周素娥吧。”

菊生待出了五谷巷，刻意压低了嗓音，小声道。“菊生，不妥。若是那太监扮演周公公不成功，教周素娥起了疑心，另一位水仙姑娘可能永远不会出来。”

况廷风无奈叹道。患有离魂症的凶手，是最难抓捕的。根据大齐律例，凶手若是不认罪，必须搜集完整的人证和物证，令一百位妇人信服。妇人最是心软，听得周素娥的悲惨遭遇，还不生出十分同情。“况大人，要是能够找到那位假扮崔公子的贼人就好了。他要不是笑得邪魅，我有可能认不出的。”

菊生托着下巴，一阵愁眉苦脸。“菊生，那贼人是不是天生异瞳，左眼杜鹃红，右眼鸿雁灰？”

况廷风忽然握着菊生的肩膀，质问道。菊生感到心虚，点头之后就迅速低下脑袋。“千面郎君什么时候光顾长安了，本官竟然不知。”

况廷风松开菊生，冷笑一声，眉眼飞扬着兴奋情绪。三天后，菊生没有等到周素娥变成水仙姑娘，小樊鬼魂倒是完全褪去烧焦的外皮，恢复少年的憨厚模样。“菊生，我有一个未了心愿……”小樊笑呵呵。“小樊，你闭嘴！”

菊生恼道，眼眶红红。“菊生，你这么做不公道。别的鬼魂都有实现未了心愿的权利，到我这里还没开口就被驳回。”

小樊倍感委屈。“小樊，周素娥残杀了你。”

菊生恼道。“菊生，她有认罪吗？她和水仙姐姐一样可怜，但是她不是水仙姐姐。阿瑛带我见过，周姑娘看起来孤苦无依。”

小樊扁了扁嘴。菊生听后，很想赏小樊一顿爆栗子。这时，璞玉记的木门被敲得砰砰响，好像传来况廷风急切又惊喜的声音。菊生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应是丁香紫，哪里敢开门。阿瑛见状，从腰间翻出一条鲛绡纱，替菊生蒙住眼睛。“菊生，去吧，就说患了夜盲症。”

阿瑛竟是将菊生打横抱起，大摇大摆地从小院走到铺头，踢开了木板，扔出了菊生。菊生猝不及防地扑倒况廷风，表情狼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菊生的表姐阿瑛。”

阿瑛到了子时，借助体内玉蝉的神秘力量，可以暂时获得肉身。“阿瑛姑娘，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况廷风没瞧过如此美艳的女人，竟是挪不开眼。尔后，他感到失礼，连忙躬身作揖，方继续道：“菊生，水仙姑娘出现了，领着小喻上山采摘野菜。”

话音刚落，菊生察觉出来，小樊鬼魂嗖地一声飘出去。“况大人，稍后跟你解释。”

菊生主动跳上阿瑛的背部，示意阿瑛施展轻功，赶紧离开况廷风的视线。阿瑛办起正经事，毫不含糊，足尖轻点，一招燕子飞，便将跟在后边奔跑的况廷风甩到几百里开外。紧接着，阿瑛拔出发髻上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步摇，素手轻搓，变幻出她常常撑起的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油纸伞张开，飘飘如飞花，携带阿瑛和菊生，追赶小樊鬼魂。“菊生，小郎君很是幽怨，你为什么不等他，他想问你大半夜的蒙着眼睛，是不是患了夜盲症。”

阿瑛揶揄道，竟是赶在小樊鬼魂前头降落在终南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