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柱，你在人间可有未了心愿？”
菊生问道。语罢，附着在狗头金上的殷大柱鬼魂，咿呀叫个不停。菊生有些迷糊，重复一遍问题，然后听着殷大柱鬼魂十分着急的喊叫声，便恍然大悟，捂着嘴巴，堪堪后退，当即飚出眼泪。“菊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阿瑛咬牙切齿道。若是鬼魂生前被毒哑，得上了阎罗殿才能开口。殷大柱为什么会被毒哑，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会死亡，皆与安康有关。“殷大柱，这样吧，我问你答，你答是就蹦跳一下，你答不是就蹦跳两下。”
菊生俯下身子，轻声道，语调仍然带着哭腔。殷大柱鬼魂倒是机灵，抱着狗头金蹦跳一下。“殷大柱，你是被一块狗头金骗到安康的，自愿喝下毒药，进入矿洞采矿。但是，安康的山脉发生过多次塌方灾难，早已被禁止采矿，只许部分人淘金。所以，你们死在矿洞里边，狗头金便是事先谈好的安葬费。我猜得对不对？”
菊生说到最后，忍不住哭泣。大齐律法提倡民贵君轻。可惜，有些人忙忙碌碌一生，他们的性命终究只抵得上一块狗头金。阿瑛望着菊生半晌，若有所思，眉眼无法舒展开来。她忽略了殷大柱抱着狗头金用力蹦跳一下的响声，只觉得心底难受。当初多么单纯的小玉匠，自从被小白脸打乱了平静生活，开始学会成长，不需要她时时刻刻提点着。“殷大柱，你想去看望殷秀才吗？”
菊生问道。然而，殷大柱鬼魂犹豫许久，方抱着狗头金，竭力蹦跳两下，表示不愿意，尔后传出闷闷的啜泣声，显然他做出了艰难抉择。“殷大柱，你想拜托我们伸冤吗？”
菊生问道。殷大柱鬼魂这回抱着狗头金，果断蹦跳两下，显然也不对。菊生感到疑惑了。殷大柱既不想去看望唯一的弟弟殷秀才，也不想伸冤，那么他到底有什么未了心愿。“殷大柱，你会写字吗？”
阿瑛随口问道。殷大柱鬼魂听后，流着哈喇子，抱起狗头金，轻轻地蹦跳两下，大概是要在美艳姑娘面前留个好印象。“不会写字。那就难办了。”
菊生无奈叹道。这时，殷大柱鬼魂，抱着狗头金，努力模仿鸟叫。那是一种非常嘈杂刺耳的叫声，有点像乌鸦哀嚎，教菊生捂住了耳朵。“朱鹭？”
阿瑛喃喃道。语罢，殷大柱鬼魂，兴奋地蹦跳一下，竟是脱离了狗头金，显现出原本的高大人形，然后再也抱不住狗头金了。朱鹭，羽毛洁白，长嘴墨黑，头冠眼红，双脚细长，因姿态优雅端庄，被称为吉祥鸟。安康有朱鹭。太常寺卿段琏，每年猎得一只朱鹭，进献给齐高宗，意味着安康当真安宁康泰。“殷大柱，你想去安康，对不对。”
阿瑛已经肯定了答案。果然，殷大柱鬼魂，格外慎重地蹦跳一下，不敢再动弹。“菊生，启程去安康。”
阿瑛低声道，神色凝重。小玉匠没有见过人间地狱，也不知是否承受得住。思及此，阿瑛撑起一把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的动作略显迟缓。不过，小玉匠既然获得鬼眼技能，就必须负重前行。于是，阿瑛示意菊生搂紧自己的腰肢，单手拎着殷大柱鬼魂，嗖地一声，腾空而起，飞向安康。此刻的安康，漆黑一片，偶尔传来朱鹭的嚎叫。“阿瑛，听说采矿是不分昼夜的，现在为何黑黝黝的？”
菊生死死拽着阿瑛的衣襟，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探出脚步。“菊生，你要是想多管闲事，老子奉陪。”
阿瑛握紧了拳头。可是，菊生听不明白，阿瑛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而殷大柱鬼魂的呜呜咽咽之声，令她越发糊涂了。“应是矿洞刚刚塌方……”阿瑛的嗓音，低落得几乎不可听见。菊生听后，没有反应过来，却不妨碍她向前奔跑，好像瞬间就不害怕这安静得感受不到凉风的黑夜。“殷大柱，带路吧，我猜到你的想法了。”
阿瑛冷声道。殷秀才自私又懦弱。明面上是请求菊生帮忙打造殷大柱玉俑，实则是借此献出狗头金，恳求菊生替殷大柱伸冤。殷大柱也是自私又懦弱。他爱惜殷秀才，害怕殷秀才为他出头。但是，他不甘心默默地死于矿洞塌方，一直以来等待着菊生，从安康解救出一位活人，就可以揭发段琏的罪行。殷大柱鬼魂听后，深感愧疚，向阿瑛恭恭敬敬地磕头。尔后，他搓搓手，使了蛮力，飘在菊生的前头。阿瑛见状，追赶上去，抓着菊生，示意菊生安稳了情绪。“阿瑛，我好像看到一道红光。”
菊生哽咽道。她猜测，不是红光，而是血光，鲜血折射出的光芒。思及此，她抹着眼泪，不禁哭个不停。“再哭下去，会招致太常寺的人。”
阿瑛恼道。语罢，菊生死死捂住嘴巴，表示不再哭啼。阿瑛瞟了一眼菊生，欲言又止。太常寺那帮刽子手，最是惜命，明知有矿洞塌方，还不逃之夭夭。但是，菊生太爱哭了，她很是不喜这点。接着，阿瑛踢了一下殷大柱鬼魂，示意殷大柱鬼魂快点带路。殷大柱鬼魂露出幽怨表情，不大乐意被香艳美人如此对待。可惜，阿瑛只当殷大柱鬼魂是当初她带过的老油兵子，好色且无赖，立即将刚才积累的悲愤发泄出来，雨点般砸向殷大柱鬼魂。活人胖揍鬼魂，鬼魂虚空，不会有知觉。但是，阿瑛半人半鬼，一出手可谓人鬼见愁。殷大柱鬼魂没出息地哭嚎半天，这次再也不会对阿瑛的美貌感兴趣了。呜呜，话本子都是骗人的，艳鬼凶残，不可艳遇。“给老子不许哭！”
阿瑛忽然吼道。话音刚落，殷大柱鬼魂和菊生都吓得不敢发声。然后，一阵有气无力的求救声，透着孩童的稚嫩，从前方飘出来。“菊生，对不住，去一趟洛马湖。”
阿瑛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