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永淳六年的上巳节，齐中宗下旨，开放芙蓉园，设了樱桃宴。曲江池上，流水推着竹蒸笼，承载刚从上林苑采摘的新鲜樱桃，供踏青的游人品尝。若是觉得新鲜樱桃单调，还可以找宫女讨要一碗酪樱桃或者一碟樱桃毕罗。“阿瑛，酪樱桃寒凉，少吃点。”

秦王崔瑜站在芙蓉园门口，夺过阿瑛手中的琉璃碗，桃花含笑。每逢樱桃季节，阿瑛天天拿酪樱桃当饭吃。对了，还有青虾卷，也是寒凉之物。“三弟妹，就听三弟一句劝慰，他这是着急生孩子，平日里没少向我取经，就连远在江南的二弟也不放过。”

崔瑾一手牵着穿上常服的小皇帝，一手揽着不住地抚摸腹部的纳兰璇玑，调笑道。阿瑛听后，狠狠地剜了一眼还故作委屈模样的崔瑜。她闲来无事，几乎夜夜与崔瑜野合，肚子里没有动静，也不能责怪到她爱吃的酪樱桃头上。“阿爹，二皇叔怎么还没有到？”

小皇帝伸长脖颈，喃喃道。听说，二皇叔和二叔母生了一个小粉团，凑巧碰上端午节，便唤作小粽子。本来去年冬天要回长安的，结果二叔母又怀孕，只能等到胎位稳定再归来。“小皇帝，你盼着小粽子吧。”

阿瑛随手胖揍小皇帝一顿。语罢，小皇帝捂着脑袋，眼角包着两颗大泪珠。然而，更过分的是，当二皇叔一手抱着小粽子一手揽着二叔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三叔母抢先一步，夺走了小粽子逗弄，还要霸占着二叔母问长问短。小皇帝表示不服气，他可是九五之尊。“小松子，朕命令你，将二叔母和小粽子请过来。”

小皇帝后退几步，一脚踹了松公公的屁股，昂着脑袋，梗起脖子，活像一只准备上场的斗鸡。话音刚落，小皇帝被阿瑛拎起后衣领，扔到菊生跟前。“这位眉眼与大哥相似的小郎君，想必就是陛下吧。”

菊生笑盈盈，双颊晕开娇美粉色，眼波流转淡淡光华。菊生不是美人胚子，顶多生得清秀。不过，她生下小粽子后，身材丰润一些，性子成熟一点，瞧着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温柔派头。小皇帝再次见到菊生，满眼的惊艳，娶妻当如二叔母。长相普通又如何！那些文武大臣，塞到他后宫的美人，像花孔雀似的，在他面前总是卖弄才情，不把他比下去就誓不罢休。可是，遇见二皇叔呢，就努力开屏，别以为他年纪小看不懂。而且，他的阿娘是天仙，整日冷冰冰的，想必大夏天说话用不上冰鉴；他的三叔母明艳过牡丹，却是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赏赐他一顿爆栗子，完全不顾及他的小皇帝颜面。“二叔母，你家中可还有远房侄女？”

小皇帝问道。“陛下，问这个作甚？”

崔瑢一边逗弄着小粽子一边勾唇浅笑，眉眼被江南的杏花烟雨浸染，温润至极。“朕觉得，二叔母堪为国母。”

小皇帝笑得格外讨好。可惜，众人听后，纷纷变了脸色，直至阿瑛哈哈大笑。若是小玉匠当年乐意当母仪天下的皇后，小白脸就不会发疯，差点毁掉长安。未意料到，小皇帝认为小玉匠适合当皇后。“陛下，你以后莫喜欢像我这样的娘子。”

菊生打趣道。小皇帝听得糊里糊涂，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奈何他眼尖地发现三叔母正在摩拳擦掌，便十分抖机灵地躲到阿娘的背后。听说，阿娘和三叔母都会带兵打仗，货真价实的母老虎。“其实，陛下年纪不小了，该明白的道理也可以讲一讲，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更别拘束了他的性子。”

崔瑢轻笑道，瞥见小皇帝小大人似的点头赞同，眉眼忍不住轻扬，尔后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不如放放手，来一趟江南游。菊生当初挑选的崔宅，给你们都留了院落，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若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可以趁早改动，省得等孩子大了，就没心情欣赏。”

“二皇叔真好，要带朕下江南！”

小皇帝欢快地鼓掌。崔瑾听后，轻咳一声，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柔声道：“念儿，我陪你阿娘去余杭养胎，长安就交给你守护了。”

“我不，我不，我也要江南游！”

小皇帝嚷嚷道。“江南是用来生小孩的，你看你二叔母去了一趟余杭，就三年抱两，你去凑什么热闹，还要折腾出一个小破孩，日日跟你争抢酪樱桃么。”

阿瑛轻轻拎着小皇帝的耳朵，艳艳一笑。小皇帝哼唧一声，别过小脸，肩膀微微抽动，好想大哭。但是，小皇帝知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丢不起脸面。“宁王，若是我们都去了江南，念儿由谁来教导。念儿后宫里边的妃嫔，随便抓出来一个，学问都比念儿强，也难怪文武大臣私底下瞧不起念儿。如果不是我和三弟在宣政殿上镇场子，有些老奸巨猾的大臣，恨不得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纳兰璇玑冷声道。小皇帝觉得，阿娘说话忒难听，但是不妨碍他点头如捣蒜。哼哼，既然他去不得江南，他想念的亲人也不许。“陆院长和况寺卿，刚回到长安，做陛下的太傅，绰绰有余。大哥，我相信，只要你肯开口，他们无法拒绝。”

崔瑢指了指穿着紫棠色袖袍的清贵公子，还有雪青色长袍的冷峻公子，淡然一笑。陆琚和况廷风，这对难兄难弟，在余杭没少给他添麻烦。菊生刚刚怀上小粽子时，陆琚和况廷风就赖着崔宅不走。陆院长说，他是白鹿书院院长，擅长胎教。仁义礼智信这六种东西，由他传授给小粽子，比较有效果。况寺卿则是说，小粽子光是当君子还不够，得通晓杂学。“菊生，陆闷骚和况郎君是如何招惹上你家小白脸的？”

阿瑛碰了碰菊生的肩膀，操着老油兵子痞里痞气的调调，笑得不怀好意。“阿瑛，我们好好参加樱桃宴吧。”

菊生笑呵呵。崔公子控诉她，分明是担忧他教不好小粽子，才会放纵陆院长和况寺卿在崔宅白吃白喝。哎，她是心疼崔公子照顾她忒辛苦。后来的后来，菊生才知道，崔公子一丁点也不辛苦，因为崔公子的眼睛早就被纳兰璇玑治好，却还要日日扮作瞎子，讨得菊生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