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步行街的百货商店附近。”
宁宁看了眼窗外。 “在那等我。”
闻雨说,“十五分钟。”
挂断电话之后,宁宁抓紧这十五分钟的时间,将手机里的短信过了一遍,以便弄清楚他跟张心爱之间的关系。 她嘴角抽了抽。 两人之间是认识的。 闻雨在心理学方面的老师,是张心爱的心理医生。 只不过…… “我跟周医生之间真的没什么。”
“你相信我!”
“我只是病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什么意思?难道水性杨花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 宁宁接着看闻雨的回复。 “周医生是我的恩师,而且人家有老婆有孩子,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第二条未回。 “你没有病,这也不是病,这只是你的个人爱好跟一种生活习惯。”
冷静像一把手术刀,切开了眼前妖冶的皮,露出了里面丑陋的骨。闻雨不但看穿了张心爱的本性,他甚至更进一步,不动声色的弄清楚了她在背地里做什么。 她在同时勾引闻雨,以及闻雨的恩师周医生。 这属于老毛病犯了,张心爱想要享受脚踏师徒两条船的快乐。 周医生虽然是个有家室的人,但却没能抵御住眼前这尤物的诱惑,这个看似成熟稳重的男人,最后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包括张心爱在内都惊讶的事情——他抛妻弃子,跑来跟张心爱求婚了。 张心爱怎么可能答应他,她一脸无辜的表示:“你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啊,你说我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我病了啊……我生病的时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的,如果我说了什么喜欢你之类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呵呵。”
最后倒霉的只有周医生,他闹了这么大笑话,还跟老婆离婚了,现在老婆孩子都恨死了他,甚至因为保密合同,他还不能把张心爱“患病”的事情公布于众,他消失了,某个夜晚消失无踪,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没人再见过他。 身旁的车门忽然打开了。 闻雨从外面坐进来,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两人中间,如同楚汉交界,界限分明。 宁宁看着他的侧脸,二十四岁的闻雨,几乎已经看不到他儿童时期的天真,少年时期的文艺气息,棱角分明,如剑出鞘……宁宁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他了,因为她再也感觉不到来自他身上的温暖,只有一种教堂大理石浮雕般的高高在上,俯瞰人世丑恶。 是什么改变了他? “……好久不见。”
她艰难的打了个招呼。 “叙旧就不用了。”
闻雨淡淡道,“裴玄在哪?”
车子将他们载到了公寓楼下,两人上楼以后,发现门开着,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门后没人,客厅里没人……等等,浴室里有水声。 宁宁屏住呼吸,跟在闻雨身后,慢慢走向浴室。 水从门缝内漫延而出,弄湿了红木地板,小心翼翼推开浴室的门,一片白气氤氲间,地上的白色瓷砖完全被泡在水里,地漏拼命吞水,但总也吞不完。 这水哪来的? 宁宁慢慢转头看去,看见浴缸里的水不停满出来,平头男的尸体不停在水面上沉沉浮浮,伴随他的起伏,水从浴缸里涌出来,浇在地面上。 她忍不住尖叫一声,双手捂住嘴。 闻雨上前一步,看了看平头男的尸体,然后回头问她:“他是谁?”
“……裴玄的小弟。”
宁宁别过脸去,不想看见那具尸体,“我是趁着他们两个闹矛盾的时候跑路的,没想到他居然……会不会是裴玄杀了他?”
闻雨盯着她,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诡异,寂静的浴室内,只有泡着尸体的水还在不停流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我们报警吧。”
闻雨拿出手机,但没有立刻拨出去,反而眼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可以吧?”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宁宁催促道:“还等什么,你赶紧……” 下一秒,车门打开,闻雨从外面坐进来,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两人中间,一抬头,见宁宁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他道:“叙旧就不用了,裴玄在哪?”
车子去往公寓楼的路上,宁宁一直在想,为什么?她刚刚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就说了七个字,剩下的还没说完,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开头呢? 再次回到公寓楼,再次上楼,再次看见浴缸里的尸体,又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看着他奇怪的眼神,宁宁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宁宁勉强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杀的人吧?”
闻雨目光闪烁了一下。 ……你还真这么以为啊!! 等等,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说裴玄来找麻烦的是她,说平头男是裴玄小弟的也是她,最后裴玄没找到,平头男死在了她家浴缸里。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把平头男迷晕了放浴缸里,然后放着水离开,等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再把闻雨约出来,作为证明她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人,两人一起回到案发现场,她顺势将一切栽赃嫁祸到不知在哪的裴玄身上。 所以闻雨想要报警。 而张心爱呢?张心爱肯定不愿意警察来,平头男死不死跟她无关,裴玄抓不抓得住她也不关心,她现在只关心自己,她既不想让警察发现自己暗地里在帮裴玄洗钱,也不想让小报记者发现她家死了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平头男。 她不想报警,她只想堵住闻雨的嘴。 “该死的裴玄!你杀的人,居然要我给你擦屁股!”
宁宁在心里怒吼一声,然后绞尽脑汁对闻雨说:“我可没说谎,裴玄真的来过。”
闻雨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 “我实话告诉你吧。”
宁宁深吸一口气,坦诚的看着他,“裴玄在进监狱之前,在我这里存了五百万,我之前没想到他会提前出狱,所以把钱给花掉……” 下一秒,车门打开,闻雨从外面坐进来,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两人中间…… 好吧,张心爱不让她说真话,那她就说假话。 “……我那毛病你知道的。”
宁宁只好拿出张心爱当年用过的歪理,一摊手,满脸无奈道,“父子,兄弟,师徒,我一看到这种类型的男人就控制不住自己,裴玄跟浴缸里那个……是上下级,所以我……” 下一秒,车门打开,闻雨从外面坐进来,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两人中间…… 假话也不行!那还能说什么? 反反复复,失败失败又失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宁宁的错觉,每次重回开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一开始她还能在浴室里说满一段话,之后变成一句,再之后只要一张嘴就回开头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失败太多还有惩罚? “……我们报警吧。”
闻雨拿出手机,但没有立刻拨出去,反而眼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宁宁脸色发白,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她不能说话。 她在这一场失败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只要她张嘴说一个字,她就会重回开头。 但不说话,怎么把剧情进行下去? 宁宁咬了咬自己的指甲,闻雨既然已经站在这里,目睹了浴室里的一切,那他一定会报警,谁也不能阻止他,已被他视为嫌疑人的张心爱更不行。 既然报警的事情无法妥协,那么就只能妥协另外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快想出来,快想出来! 因为心里太过焦躁,宁宁不但开始咬指甲,还开始原地踱步,她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地上的水那么多,瓷砖那么滑,她没踱两步就跌倒了,惊叫一声,她条件反射的抱住闻雨,闻雨也条件反射的扶住了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
闻雨皱皱眉,将她扶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宁说着说着,楞了一下,她已经说了这么多个字了,为什么还不回开头。 浴室一片寂静,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次变得诡异起来,这一次诡异的原因与之前不同……宁宁身上的衣服湿了。 她本来就穿的少,穿的薄,刚刚一不留神跌倒,虽然没整个人栽进水里,但泼起的水花溅到自己身上,轻薄的衣服再一湿,就仿佛隐形了一样,外人看来,她几乎是光着身体搂着闻雨。 “……先出去吧。”
闻雨松开了手,目光看向其他方向。 两人出了浴室,宁宁坐在沙发上,闻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将拳头往唇前一抵,咳嗽一声:“你身上湿透了,去换件衣服?”
宁宁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事实上,主角票是非常苛刻的,有两次她出门穿错衣服,结果主角票就送她回了开头。她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就证明她的衣服没穿错,证明张心爱就乐意用现在的形象面对他。 那是来自□□的诱惑…… 该死!该死!该死!宁宁抬手捂了一下脸,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发抖:“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浴室里那具尸体……我不敢一个人呆着,你能陪我去卧室拿下衣服吗?”
闻雨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到门口。”
宁宁苦笑了一下,她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回到开头。 该死的,她知道张心爱想做什么了。 “诱惑他,拿下他,把他变成对我言听计从的裙下之臣。失败了,我就失去一切,成功了,我就能得到他,得到一切。”
这一刻,那个柔媚慵懒的声音仿佛再次在她耳边出现了,一个叫做张心爱的人或者角色,从身后紧紧拥抱她,试图跟上次一样,将自己化作浓烟化作水流,挤进她的骨与肉中,与她融为一体。 “……可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宁宁苦苦挣扎,心里说,“他可是闻雨啊,况且……况且他哥哥现在正在看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