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宁宁犹豫很久,正要开口,对面却伸出一只手,曲老大阻止道:“等等……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之后快步走出房门,那背影,俨然落荒而逃。 原来他也怕听见答案。 凶手虽未找到,但是陈导把事情压了下去,只说陈双鹤是吃坏了肚子,然后电影继续拍摄下去。 男主不在,镜头自然转到其他人身上,接下来的日子里,主要拍假朱丽叶跟她父亲之间的戏码。 前次在谈判室里发病之后,虽然假朱丽叶最终还是救了他,但也露出了端倪。 朱父开始怀疑这个女儿的真假。 “action!”
“父亲。”
宁宁走进房内,目光有些躲闪,“你找我?”
曲宴合上报纸:“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
扶他起来的是一个新面孔,原本的秘书已经被他给处理掉了,陈双鹤自身难保,更别提保住那个秘书,宁宁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大街上,浑身破烂,端着一只碗跟人乞讨。 两人出门之后,一起坐进车内,车子开了一会,宁宁问:“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医院。”
曲宴说。 宁宁肩膀抖了一下,强笑道:“你昨天不是才去医院复检过么,今天又去?”
曲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笑容慢慢从宁宁脸上消失,她轻轻道:“……亲子鉴定是吗?”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话,随着医院越来越近,曲宴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剧烈,眼看着车子就要停在医院门口,他忽然大喊一声:“不去了,回去!回去!”
宁宁猛然转头看着他。 临阵脱逃,他也怕知道真相。 “卡!”
陈导喊道,“很好,过了。”
休息的时候,宁宁找到陈导:“陈导,都到这里了,我想去对面看下陈双鹤。”
她指着对面的医院,很巧,陈双鹤就在里面接受治疗。 “你倒是关心他。”
陈导笑道,“放心,我没打算换掉他,昨天我跟医院打过电话了,他恢复的还不错,明天就能回来继续拍戏了。”
只与医院打过电话,没亲自过去看他一眼…… 那一刻宁宁真怀疑陈双鹤其实是充话费送的。 后来还是等到一天的拍摄结束,宁宁才得空去找陈双鹤,得亏两个人现在都是没名气的小演员,连蹲守的记者都只有一个,热心探病的粉丝压根没有。 宁宁在病房内坐下,对陈双鹤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身边一步。”
陈双鹤正吃苹果呢,被这话弄得呛了一下,锤了几下胸,好不容易把苹果咽下去,咳嗽两声,面红耳赤的看她:“……你突然说什么呢?”
“曲宴背后那个面具人。”
宁宁怕他不清楚事情严重性,直截了当告诉他,“他要杀你。”
陈双鹤楞了一下,他是个聪明人,念头一转,他问:“给我下毒的是他?”
宁宁点点头。 “为什么?”
陈双鹤丈二摸不着头脑,“我又不认识他……是曲宴让他这么做的吗?”
在他看来,两人认都不认识,哪儿来的仇哪儿来的怨,倒是那曲宴让他心生芥蒂……这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男人,把他原先应该演的角色全演了,把他原先应该认识的人全认识了,把他原先该占的位置全给占了,冒牌货登上王位,正主却被挤兑到了一旁。说怨,陈双鹤心中的确有怨,说仇,如果曲宴是故意的,那么他们的确有仇。 可宁宁却摇了摇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第一次踏进人生电影院后发生的故事说给他听,电影里的惊心动魄,悲欢离合,到了嘴边,变成故事,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全部道尽了。 “……当我发现自己穿进了一部电影里的时候,我高兴坏了。我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磨炼演技的地方,我开始扮演自己穿成的那个民国小姐,仗着父亲的宠爱,任性妄为,专横跋扈。”
宁宁对陈双鹤无奈一笑,“后来,我入戏了。”
“入戏?”
陈双鹤皱起眉头。 “你也是个演员,知道入戏对一个演员,尤其是对第一次入戏的演员的影响。”
宁宁点了一下头,“那段时间我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就算到了现在,还是没能完全摆脱那部戏的影响……不,那根本不是戏,后来我才发现,我穿的根本不是电影,电影是真的,电影里的人也是真的,我通过人生电影院,回到了过去。”
陈双鹤想要回一句荒谬,然而她的故事是荒谬,他的故事又是什么? 他现在,不也是通过人生电影院,回到了自己的过去吗? “那人的确是罪恶滔天,但我只能送他去自首,要我杀他……我下不了手。”
宁宁缓缓道,“你也一样,我从前很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但我们两个关系再差,要我眼睁睁看你被他弄死……我不忍心。”
陈双鹤垂下头,目光躲闪片刻,支吾道:“那是以前,现在咱们两个关系又不差。”
宁宁楞了一下,没等她开口,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宁宁的脸上刷的一白,一回头,一柄雪亮雪亮的手术刀。 “小心!”
石中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似乎刚去了外面一趟,回来时见了里面的情况,随手抄起身旁一个大妈手里的饭盒,朝前方丢去。 饭盒砸在曲老大的手臂上,歪了他手里的手术刀。 大妈先看着自己飞走的饭盒,又看着正自己慢慢飘来的手术刀,大吼一声:“有鬼啊!”
吼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医院送饭的不止她一人,另外几个大妈也瞅见了这一幕,有的发出花式女高音般的尖叫,有的丢了饭盒就跑,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曲老大冷哼一声,丢了手里的手术刀,趁乱走出门去。 石中棠松了口气,也没阻拦,侧身放他走了,然后回头看着身后二人。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他用大拇指指向门口,“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疯?”
是夜医院很不平静,虽然医生护士努力向病人及家属们科普民主富强科学,然而心有余悸的大妈还是连夜找来了几个和尚,说要给自己儿子的病房开个光。 出院手续办完了,宁宁跟陈双鹤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陈双鹤偷偷问:“我们要不要问几位大师要个微信号,回头也找他们开个光。”
“开个毛线球。”
宁宁回他,“民主富强科学,面具人又不是鬼。”
“那他们是什么?”
陈双鹤问。 你问我,我问谁?宁宁转头看着石中棠。 石中棠笑着没说话,伸手摸了摸陈双鹤的脸,指间温热:“能摸你,能碰你,也能杀你,你说我们是什么?”
能杀人的只有人,而不是鬼。 回到酒店以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为了明天的拍摄,宁宁跟陈双鹤很快道了别,正要回自己房里睡觉,却被石中棠叫住。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忽然嘻嘻笑道:“要不,今天晚上你们开个房研究一下剧本吧。”
宁宁:“……” 陈双鹤:“……” 两个人眼睛里都写着:哥们,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开玩笑的。”
石中棠搂住陈双鹤的肩膀,“走吧陈小弟,想来想去还是不想便宜了你……哦对了。”
走到半路,他扭头看着宁宁,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极严肃的说:“宁宁,回去以后把门关好,今天晚上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他什么意思?晚上能有什么声音? 半夜,宁宁被一阵歌声吵醒。 她侧耳倾听片刻,掀开被子开灯:“……曲宴?半夜三更你搞什么鬼?”
曲宴在她门口走动,影子从门底下的缝隙内钻进来,随着他的步伐左右移动。 “她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他半夜不睡觉,竟在她门口念着一段台词,这段台词属于一场独角戏,从医院里回来以后,朱丽叶的父亲失眠了,举着一只烛台,在女儿房门口徘徊不去,小声自语,“她当然是我的女儿,容貌一样,性格一样,对我的爱也一样……” “如果她不是呢?如果她只是个冒牌货呢?”
影子忽然不动了,门外的男人站着不动了。 也许他正和朱丽叶的父亲一样,用手里的□□打开房门,因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床上躺着的假女儿。 “那她最好一直冒充下去。”
苍白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着低唱,“不要穿红裙之外的衣服,不要剪长发之外的发型,不要不爱爸爸,要不然的话,要不然的话……” 宁宁哆嗦了一下,门口的歌声停止了,门缝里的影子也消失了,曲宴走了,却留下了一段警告,警告她:你最好继续扮成我的女儿,不然的话…… 一夜过去,第二天,宁宁顶个熊猫眼回到剧组。 因为睡眠不佳,所以拍摄过程中犯了好几次错,被陈导毫不留情的喷成狗,重拍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过了关,宁宁精疲力尽的坐在椅子上休息,石中棠从陈双鹤身后晃了过来,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看起来好憔悴。”
他说,“需不需要我贡献出自己健壮的躯体,让你采补一下?”
宁宁嘴角抽搐一下,单手支着脑袋,压低声音对她道:“我不是女妖精,谢谢。”
“我说笑的。”
石中棠柔声问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宁宁正要回答,忽然眼睛直直看着对面。 陈双鹤正在演一场独角戏,谈判室内没能弄死曲宴,结果报复接踵而来。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蓬乱,手机贴在耳朵旁,焦躁的喊:“你说什么?饭店被人查封了?十二个客人食物中毒……可恶,肯定是那个老混蛋干的……” 话没说完,另外一通电话打进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老混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旁边忽然风一样冲过来两个人。 宁宁扯住他左臂,石中棠扯住他右臂,两个人同时用力,拉着他就跑。 轰的一声,华丽而又沉重的吊灯落下来,砸在陈双鹤刚刚站着的地方。 剧组里又是一阵骚乱,陈导大喊道:“冷静点,全都冷静点……” 滋滋,滋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剩下的灯也滋滋两声,然后一起熄灭了。 “搞什么鬼!”
“停电了?”
“是不是哪个缺德的把总闸关了?”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一只又一只手机亮起来,存许光芒宛如坟头飘动的萤火虫。 “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谁都不许离开我身边。”
石中棠凝重道,“走。”
他领着宁宁还有陈双鹤两个,缓慢而又谨慎的朝门外走去。 黑暗有一个好处,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我伤害不到你,你也伤害不到我。 但就在这时候,陈双鹤的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曲宴。 与此同时,在他们三个身后,一柄雪亮的小刀,无声的滑出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