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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营业悖论出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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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5日。

黑茫茫的舞台上,大荧幕忽然亮起。

寂静之中,古筝音符流淌,黑白色调的影像开始播放,荧幕上低头练习乐曲的江淼,只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短袖,手腕缠着绷带,忘情演奏。

当他扬起手,音符悠长的尾韵渐渐淡去,画面切换到另一张脸,依旧是黑白,人群之中拿着鲜花与奖杯的路远笑得格外灿烂,在所有人的簇拥中高举双手,背景里满是欢呼声,是主持人强调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街舞大赛冠军”的头衔。

相似的画面无缝转场,只是换成一张更稚气的脸,哭到连冠军发言都忘词,只会说“我是凌一,我是第一名。”

热闹的获奖场面切换成同样热烈的酒吧和地下嘻哈比赛现场,快速切换的昏暗影像,两张不驯的面孔在愈发激烈的背景音乐中交替出现,气氛推向最高潮。

下一秒,荧幕黑下来,开灯的音效响起,是练习室里独自跳舞的方觉夏。画面缩小,变成视频平台的网页,点击的数字不断飞涨,达到三百万,是曾被期待在大公司出道的王牌练习生创下的奇迹。

数字停下,画面也随之暂停,接着一切倒流,最终归于黑暗,舞台再次陷入沉寂。

许多声音响起。

“其实你根本不适合做这一行吧?”

“坚持下来有什么意义?”

“一点特色都没有。”

“都长一样,人都认不全,没人会记得你们。”

下一刻,黑色荧幕亮起万花筒的色彩,五光十色,变幻万千。

这是两天前释处的出道曲预告,1分钟的影片背景音乐是出道曲的变调伴奏,只在结尾出现了一句歌词。

[风暴后你会记住我。]

舞台中心,一束白色追光亮起,升降台缓缓上升,六个男孩的身影出现。

直到他们站定,深深向台下鞠了一躬,起身之后,露出青涩的笑容。

“大家好,我们是kaleido!”

那一瞬间的方觉夏是恍惚的,舞台太黑,他看不到究竟多少人会来看这场出道演出,更看不清这些人的表情。

但这就是他渴望的舞台,也第一次让他感觉,黑暗真好。

为了走入这一场黑暗,他花了太久,久到一切付出都变成惯性。甚至在一年半前,出道初版策划确认和通过的当天,他都没什么感觉。

反而是后来,年龄最小的裴听颂空降来到星图,被直接安插进团体的时候,方觉夏才真正有了要出道的实感。

尽管小少爷和他并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当时的方觉夏活得很累,无暇顾及社交上的困境,更不愿再招惹是非,只能无视他的存在。

“我的预告放出来了!出道预告!”凌一猛地推开练习室的大门,一屁股挤开方觉夏和路远,手机快举到他们脸上。

路远脑袋一歪,“我早看了,看好几遍了。”

“我还没看。”方觉夏点开视频。

“已经放出来有大半天了,但是评论和弹幕都少得可怜。”凌一叹了口气,“好惨,我已经过气了,根本没人记得,比赛时候的那点粉丝也都跑了。”

方觉夏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伸手摸了摸凌一的头。

娱乐圈更新换代最快,他们都是出厂就岌岌可危的小零件,运气不好就会被拧下来扔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路远双臂环胸,“谁说没人记得?我记得你啊,我第一次看那个节目就记住你了。”

“你少骗人!”

“骗你干哈,我真记得啊。”路远说完,冷不丁开始哼起歌来。

方觉夏忽然抬头,也反应过来。

这是凌一参加比赛时唱的第一首歌,也是他开启歌手生涯的起点。

时间太过久远,当初的光环和荣耀只是轻飘飘的彩色泡泡,没多久就破灭了。

这首歌可谓是让凌一一战成名,难度非常大,路远哼得很没有底气,见凌一愣在当下也没什么反应,于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没哼错吧?”

谁知下一秒,凌一猛地将他抱住,声音都带了哭腔,“远远我也记得你!”

路远被他这一抱差点咳嗽出来,“记得记得,我知道你记得。”

“但是……但是我可跳不出你当时跳的舞。”

这话锋转得,方觉夏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要互相交换出道舞台吗?

路远拍着凌一的背,“你是真彪,这说跳就能跳的我直接把主舞位置让你呗。”

“那我不成ace了。”凌一又乐了。

路远打趣,“觉夏还在呢,你a个头啊。”

方觉夏两手往身后一撑,靠在练习室的镜子上微笑,“那我去做队长吧。”

好巧不巧,江淼刚刚好出现在门口,笑眯眯道,“好啊,我现在就告诉羌哥。这队长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当了,谁当谁操心。”

方觉夏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我做不了。”

光是每天跟团队里所有人协调沟通就够伤脑筋了,何况队里还有一个讨厌他的刺头。

完全无法交流。

“觉夏?”

听见江淼的声音,方觉夏这才从幻想出来的危机中抽身,“嗯?”

路远开始拱火,“看来觉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篡位这件事。”

方觉夏立刻否认,“真不是,我只是走神了。”

江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跟着坐了下来,“哦对了觉夏,刚刚我碰到策划部的林老师,他说要是看到你让你去找他一下,可能是关于概念海报选图的事。”

“嗯,我这就去。”

卡莱多是星图筹备策划的第二个男团,之前的师兄团出道前两年没什么水花,后来组合老幺商思睿个人意外走红,接下大热综艺和偶像剧,带起整个团的人气和热度。

有了前车之鉴,星图自然想将这种单人带团的模式延续到新团,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方觉夏。

从一开始,赌注就压在了他身上。

和很多的未公开练习生不同,由于前公司的刻意曝光,方觉夏的关注度甚至超过许多已经出道的偶像。

也正因如此,他这张王牌恢复自由身后也曾被数不清的大小公司争抢过,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名不见经传的星图。

娱乐业本质依旧是资本运作下的粉丝经济,偶像是商品,得不到的爆款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预先销毁。

因此在方觉夏被正式收编星图后,黑料便层出不穷,拜他天生顶好的皮相所赐,大多谣言都与性挂钩,极大程度满足了看客的猎奇心。

在此之前,星图的公关部一直在努力处理,但自从方觉夏的个人出道预告释出,一切都失控了。

从策划部开完会出来,方觉夏原本打算直接回练习室,可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药水落在办公室,于是折返回去,正好听到公关部的组长和林老师聊天。

“现在黑帖删都删不完,给人平台发邮件发函都没用,白搭。”

“他们当然不会删,有吵架才有热度,有热度才有钱。对了,公司不是给你们提预算了?”

“那也不够啊,公关费跟流水一样往外撒也不够,黑帖越来越多,之前感觉还是那种水军开的,现在讨论传播的活人用户明显多过水军了,今天还上了热搜,整个组都连加一个月班了,一天没休过,累都累死了。”

“没办法,谁让咱们这c位自带话题呢,黑红也是红,看开点吧。”

“不是,这真的值当吗?别到时候一个人害了整个团,彻底熄了火,连公关费都挣不回来。”

“人小孩儿挺努力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你。”

吉不吉利其实不重要,因为确实都是事实。

或许是被精准地点出他最害怕的地方,方觉夏没继续听下去,直接转头回到练习室。

倒霉事仿佛总会叠加,刚来到练习室,他又瞥见最不想面对的人。对方正在里面和贺子炎练舞,因为一个不标准的动作而大笑,像个孩子。

方觉夏听着他的笑声,没进去,徘徊后独自来到楼下的小练习室,从下午练到凌晨五点,吃了点面包,又去声乐教室,边跑步边唱,把自己练到精疲力尽为止。

够累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他一贯如此。

在声乐教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短短一小时里他断续做了两个梦,一个关于父亲,另一个则是他从黑暗的舞台上摔了下去,台下的人黑压压一片,都在拍手叫好,目光锋利,都在笑。

父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如鬼魅般萦绕不去。

[一上舞台就像个瞎子,有什么用?舞台上的残疾!知道什么叫残疾吗?]

[看看你爸爸我!这就是残疾!]

[你总有一天会变成我,你知道吗!变成我这样的废物。]

醒来后方觉夏还没回神,因为这些都真实得不像梦。

可能本来也不是,是发生过的历史和未来的预兆。

它们再一次对方觉夏发出警示:

你的人生容错率为零。

来不及吃午饭,他回到大练习室参加出道舞台的团体训练。

其他人都已到齐,二十分钟后裴听颂才姗姗来迟,进门后只说了句sorry便摇摇晃晃走到自己的站位。

没人说什么,江淼喊了开始。

和精准到找不出一丝错处的方觉夏正好相反,裴听颂状态不佳,dancebreak的抬腿动作做得很随意,根本没有抬起来,走位也不够迅速,差点摔倒。

大家只好重来,再重来,像个糟糕的冷笑话重复了许多次,气氛逐渐变得低气压,路远最难忍受这种氛围,只好开玩笑,“小裴的波棱盖很危险啊。”

“远远你又在说方言了。”江淼笑着提醒。

贺子炎贱兮兮道:“请说普通话,你可是准爱豆了。”

最右边的凌一对着裴听颂的方向隔空挥了两拳,“小裴再错一会儿就请客吃披萨!”

“好好好,我请客。”裴听颂拽了拽冷帽边缘,看上去有些没所谓,“再来一次吧。”

方觉夏一言不发,跟着音乐重新开始。谁知这次更糟,裴听颂走位后原本应该直接做地面动作,可他却忽然停下来,弯着腰两手撑住膝盖,叫了停。

所有人再次停下,江淼正要上前关心,却听见方觉夏先开了口。

还是极为少有的冷硬语气。

“不想练为什么要来?”

话音刚落,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江淼愣住,路远和凌一面面相觑,贺子炎则是看向裴听颂的方向。

裴听颂眉头皱起,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觉夏脸色前所未有的冷,面无表情。

“我说,不想练可以不用来,不想出道也不用勉强。”

“你什么意思?”裴听颂语气也变了,“我是耽误你练舞了还是耽误你出道了?”

“哎哎,差不多得了啊。”贺子炎上前试图拉住裴听颂,但根本拉不住,反而被甩开胳膊,眼看着暴脾气老幺逼近到方觉夏跟前。

两人的矛盾一触即发。

方觉夏头一次毫无避忌地直视裴听颂的眼睛,语气冷漠而直接,“不只是我,你在耽误所有人练习。”

裴听颂的脾气众人皆知,一点就炸,“你以为我就是想来这当什么爱豆吗?练什么练!”

“所以呢?为什么要来?”方觉夏依旧针锋相对,“我还是那句话,不想练可以不来,别浪费所有人的时间,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

其他人都上前试图拉开两人,但裴听颂已经先一步动了手,“你他妈知道什么?”

撕扯间方觉夏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不止为何,他竟产生出一丝发泄后的畅快感,但也分不清此刻义正言辞的他是在怪裴听颂,还是在怪自己。

耽误练习的是裴听颂,但有可能耽误所有人出道的,大概率是自己。

盯着方觉夏漠然到极致的脸,裴听颂终于失控,脱口而出的话根本不经过大脑。

“我跟你这种费尽心思想上位的人没什么话好说的。”

江淼高声喝止,“小裴你胡说什么!”

方觉夏的太阳穴跳了跳,应激似的猛地攥住裴听颂的衣领。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挥拳揍上去。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顿住了,两秒后笑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裴听颂讨厌他的缘由。

也是,连自己的队友都是如此,更何况是那些看客。

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不想解释,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

人们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

方觉夏只能做个清醒的旁观者,眼睁睁注视着自己在黑色的旋涡中越陷越深。

队友们慌乱地拉架、劝和,场面难堪又一发不可收拾,困在风暴中心的他却从愤怒中猛然抽离,敛去笑意,眼神平静得一片冰湖。

“听说你想当嘻哈歌手。”

裴听颂怔了怔。

“所以这算是你的梦想?”方觉夏仍旧望着他,语气很轻,嘴角残留着血。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其实也不需要答案,他清楚裴听颂看不起偶像这条路,也同样看不起谣言缠身的自己。

“梦想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能实现和不能实现。”方觉夏松开抓住裴听颂衣领的手,“我跟你这种幼稚还带着偏见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拿走外套离开了练习室,独自一人下楼来到公司后面的体育场。

一群高中生正打着球,他踱步到长椅上坐下,望着他们出神。

一场球还没看完,他便听见贺子炎的声音。

“就知道你在这儿,怎么不上场?”

“他们今天不缺人。”方觉夏轻声道。

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每当压力大到难以排解的时候,方觉夏就会来这里,和这些学生打打球。

由于他上场常常会导致队伍的实力不平衡,所以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当援军。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发火,没想到啊,兔子也有被逼急的时候。”

贺子炎递给他一罐冰可乐,“敷一下脸,没破吧?”

方觉夏接过来,摇了头。

贺子炎挨着他坐下,两手插在口袋里,用肩膀撞了撞他的,声音带着笑,“还生气呢?”

方觉夏张了张嘴,可又没说什么,白色雾气缭绕,顷刻间又消散。

贺子炎也没逼他,陪着看了会儿球。他们望着这些肆意疯闹、大笑的学生,一时间都有些晃神。

“其实他也就跟他们一样大,十七岁嘛,还是小孩儿。”

方觉夏当然知道贺子炎说的“他”是谁,但他装作不知道。

“而且小裴今天确实不是故意的,他前段时间练舞腿受伤了。”贺子炎掏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给方觉夏看。

视频里裴听颂坐在理疗室的床上,正在针灸。他似乎挺怕中医手里的针,扎的时候头扭到一边不敢看。

的确是个小孩子。

“你别看他平时满不在乎,一副少爷样儿,其实私底下也背着咱们偷偷练着呢。前段时间他白天准备考试,晚上在他家那边的练舞室一练就是一通宵,结果练过劲儿了,腿都抬不起来,给我打电话,我就带他去看老中医呗。”

这些裴听颂从来不愿意说,他的骄傲和自尊总让他言不由衷。

“他也知道自己是空降兵,怕拖咱们后腿,但舞蹈基础确实是一点没有,从零开始还是太难了。”

视频还在播放,镜头里的裴听颂面对针灸,表情生动得一点也不像平时只会装酷的他,嘴里还问着,“火哥,你们练习强度那么大,怎么都没像我这样啊。”举着手机的贺子炎笑了,“这你得问觉夏啊,论强度谁赶得上他。”

听到他的名字,裴听颂忽然就不吭声了,好像也不怕针了,看起来闷闷的,别过脸去不再看镜头。

方觉夏缓慢眨了下眼,心也变得闷闷的。

果然是非常非常讨厌我,他想。

“别跟他置气,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这小子跟我也这样,说话专往人痛处戳。给彼此一点时间吧,很多东西都会不攻自破的。”

贺子炎说着,揽住他的肩,语气柔和,“觉夏,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想啊,要没有你,大家能不能熬到出道还不一定呢。”

方觉夏扭头看向他,眼眶被风吹得发涩,沉默良久,最后只吐出谢谢两个字。

“别,最怕别人谢我。”贺子炎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新的消息,他瞟了一眼来信人便立刻拿回来自己看。

但方觉夏还是不小心瞥到那人的备注——1221,后面还跟着一个emoji表情,是一幢小房子。

贺子炎低着头,快速回了消息,手机屏幕把他的面孔照得很亮。

方觉夏发现,他现在的笑容和方才对着自己时很不一样。

“回吧我们,冻死了。”

说完贺子炎站起来,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家离了我俩可怎么办。”

我俩。

方觉夏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重点词汇,已经猜到这个奇怪备注的拥有者是谁,但他参不透这几个数字的含义。

12.21,也不是队长的生日……

没想通,他也没有和贺子炎一起回公司,找了个借口跑去药店。

听贺子炎描述的样子,方觉夏分析裴听颂跳舞发力大概有问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受指导。肌肉拉伤的痛他最熟悉,严重了会留下病根,不是小事。

他买了自己常用的止痛贴和活络油,想着必要时可以帮着揉一揉,于是在心里反复斟酌如何开口。

这很难。他甚至一度想上网搜索[如何和讨厌自己的叛逆男高中生沟通],以免发生新的摩擦。

还没来得及向网络好心人求助,方觉夏就和叛逆男高狭路相逢。

对方正从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走路姿势看上去不太利索。

好巧不巧,他也正好回头。两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这一瞬间方觉夏想到很多,比如和裴听颂见面的第一眼,当时对他的印象是眉眼好看,个子很高,身上洋溢着不在东亚长大的松弛与自由。

很快他也想到裴听颂的每一次视而不见,想到他听到别人提及他名字时的沉默,最后开始想象他独自一人偷偷练习的画面。

被误解时应该很难受吧?所以才会捡最难听的话来说。

方觉夏不喜欢这样,他基于偏见,狭隘地给他人下了定义,认定裴听颂根本不在乎、也瞧不起他们的梦想,亲手点燃导火索。

实在是很糟糕。

无论对方讨不讨厌自己,都不应该曲解他人。

只是每次面对裴听颂,他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几乎是在冷风中静默了一分钟之久。

裴听颂盯着方觉夏那张冷淡的脸,心里直打鼓,怀疑江淼给出的方案是否可行。

自己听了他的话一瘸一拐跑下来买啤酒,可不是想在这儿看着方觉夏的冷脸喝西北风的。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算江淼不为方觉夏解释,裴听颂也并没有真的相信那些谣言,只是因为生气,故意拿这些刺激方觉夏。

这事儿做得实在是太差劲,裴听颂心说。

他在便利店演练了许多次开场白,连结账时都在发呆,可面对方觉夏,一切又如鲠在喉。

到现在裴听颂都想不通,为什么每次看到方觉夏都心烦意乱,失去理智。

他本来以为是讨厌。

不对,就是讨厌。裴听颂对自己重申,他就是不喜欢方觉夏。

正想着,方觉夏忽然朝他走近。

等等,要说点什么?

what’up?你干嘛去了?你去药店了?是我下手太重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啊?要不你打我一拳吧,我知道错了……

不行不行。

好像都不行。

原以为方觉夏会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和以前一样,没想到他竟然停了下来,看着他开了口,“你……”

裴听颂呼出一口气。

他先说话了,果然他是在乎我的。队长说得没错,他要主动和我道歉了,好,接下来只需要喝点酒把所有事聊开就可以做朋友了……

“你买酒了?”方觉夏忽然定住步子,紧盯他手里满满一袋啤酒,皱了眉。

“啊?啊,对。”裴听颂有些卡壳。

方觉夏的视线从酒移向他的脸,严肃道:“你还未成年,不能买酒,也不能喝酒。”

裴听颂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副穿着新的白球鞋被人踩了一脚的表情,愣了好几秒,带着气扭头就走了。

当然,他还是一瘸一拐的,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儿。

方觉夏愣在原地。

说错话了吗?

现在搜索教程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但他大概率可以提供一个有关如何激怒男高中生的真实案例。

止痛贴和活络油没能送出去,方觉夏内疚了一段时间,但他想裴听颂大概也不缺这些,也就不再纠结。

好在他们的关系也没再继续恶化下去,依旧是可以维持表面和平的“陌生队友”。

方觉夏早已从童年经历中修炼出永远只往前看的本领。

这是他最擅长的自卫手段。

但裴听颂没有,他的记忆总会反刍,某个瞬间眼前会出现方觉夏听见他说“上位”两个字的表情。

他也总在后悔自己不应该在便利店门口转头就跑。

这渐渐变成一个心结,以至于当他听到任何人提起方觉夏潜规则的事,都会冒出一股无名火。

出道在即,他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破冰。

某一天的凌晨,裴听颂睡不着,难得主动地和远在大洋彼岸的亲姐姐chole打了通视频电话。

对方正忙着工作,并没有太多心思和并不乖巧的弟弟东拉西扯,直到裴听颂提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chole才产生兴趣。

“我有一个朋友,他想和一个完全不想看到他的人道歉,怎么办?”

“你都有朋友了?”

“我……什么鬼?我怎么就没朋友了?”裴听颂差点被带跑,“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朋友很急。”

chloe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哦,看来你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

裴听颂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心情,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别管他了,快说怎么办。”

“道歉还不简单?请他吃个饭,坐下来聊一聊,送件他喜欢的礼物。”chloe签了几份文件,交到助理手中,“礼物会挑吗?我直接给你买吧。”

说着她便干脆利落地发给裴听颂一张自己常用的pr礼物表,“看上哪个就说,我让助理买过去。”

裴听颂瞟了一眼最末尾一列的价格表,两眼一抹黑,这种典型的拿钱砸人的手段绝对行不通,被砸死的只有自己,凶器还是亲姐搬起来的石头。

“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裴听颂又有些不放心,“关键是我拿什么由头送呢?”

“这还不简单?你们不是马上要出道了?”

“你真是个天才!”

“谢谢,一直都是。”chloe确认了备忘录上的日期,“亲爱的弟弟,你还有一周时间,加油吧。”

直到挂完电话,裴听颂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早已露馅,而是完全投入到挑选礼物的新任务当中,心情激动堪比第一次玩游戏机的小男孩。

但即便有了合理的时机,也挑好了礼物,裴听颂依旧很不自在。

他总对着精美的盒子发呆,总觉得店员包得并不好,于是全部拆掉,自己买了更好的包装纸重包,还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爬起来写卡片,从一开始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到正反两页a4纸的长篇大论,最后又全部揉掉重新写回[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我有病吧?

裴听颂看了一眼不知不觉泛白的天际线,很懵。

很快他又看回桌上的礼物,脑子里不自觉联想出方觉夏收到时讶异又困扰的表情。

他不会被吓跑吧?

怎样才能不显得我偷偷摸摸的?

他不会觉得我有病吧?

不行。

12月23日,在距离出道日只剩下短短一天时,裴听颂彻底推翻之前的计划。

他花了一上午时间,外出给全团每一个人都买了出道礼物。

“就这些是吗?”店员热络地对他解释圣诞节的各种活动,“您喜欢怎么包装呢?我们有圣诞限定的礼物盒哦。”

“都可以,你看着办吧。”裴听颂困到在贵宾室灌了三杯意式浓缩,但一坐到沙发上还是秒睡。

出道前夜,这位尚未成年的圣诞老人背着一背包标好名字的礼物溜进练习室,打算趁没人在的时候悄悄放下。

谁知刚推开门,自己就被喷了一身的彩带和亮片,整个懵在原地。

黑漆漆的练习室瞬间亮灯,一群不知哪儿跳出来的人将他围住,助理小文站在一大堆克莱因蓝的气球里笑着大喊“surprise!”。

裴听颂愣愣地摘掉脸上的彩带。

音响此刻非常适时地开始播放“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怀旧歌曲。

“搞什么啊?”他一脸莫名。

程羌指了指练习镜上贴着的[恭喜kaleido出道]的字样,“这可是我们一大早准备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裴听颂啧了一声,低头拍着身上的亮片,“怪不得昨天晚上就说练习室灯坏了,真没创意……”

“你这小白眼狼!”

“他们人呢?”裴听颂环顾四周,搜寻队友们的身影,“都还没来?”

“你是第一个。”小文小声补充,“头一次第一个来。”

“喂。”裴听颂扯了扯嘴角,“这句话可以不用说。”

“你怎么背这么大一包啊。”程羌伸手想替他拿,没想到裴听颂往后一退,连连说了好多个“不用”,自己护住了背包。

真是奇怪,小少爷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

就这样,裴听颂在镜子前抱着大书包乖乖坐着,等着其他成员一个接着一个进来,重复他之前接受的惊喜仪式的洗礼。

这样正好,来一个他给一个礼物,气氛绝佳,毫无负担。

同样的流程他已经走了四次,每个人收到他的礼物都非常开心,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裴听颂的自我感觉逐步攀升,越来越良好。

只需要等方觉夏出现,重复以上动作,然后在他拆礼物的时候说出准备好的话,一切就大功告成。

[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

这是送你的礼物。

出道快乐。]

只要说完这些,他就再也不用怀抱愧疚心和方觉夏别扭相处,不用每天想着脱口而出的错误,不用为他的沉默而怒其不争,可以做回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裴听颂,做爱豆就做爱豆,哪天不想干了也可以毫无负担地甩手走人。

幻想是美好的。

可惜裴听颂并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一整晚都没有,惊喜派对从热烈回归寂寥,练习室从塞得满满当当到空空荡荡,方觉夏始终没有出现。

裴听颂感觉自己成了参加成人礼派对却始终没等到女伴的书呆子,眼巴巴看着所有人在舞池里跳舞。

这太恐怖了,他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怎么堕落成这样。

“小裴回去吗?我送你?”程羌陪着他一起下楼。

裴听颂拒绝了,他张了张嘴,想问方觉夏为什么没来,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我自己回去。”

路上裴听颂忍不住通过微信群添加方觉夏的个人微信,半小时也没通过,裴听颂彻底急了。

搞什么?

明天就出道了,今天连他微信都不想加吗?

真就讨厌他到这种地步?

一番思想斗争之下,裴听颂还是忍不住找凌一要了方觉夏的电话,不幸的是,无论他拨打多少次,对方都没有接。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公寓,将自己包得乱七八糟的礼物狠狠扔进书房的垃圾桶,砸门回到卧室,闷头睡觉。

他要一觉睡到明天出道舞台开始,其他什么都不干。

什么方觉夏,什么道歉,什么朋友,全都去他妈的。

凌晨五点,助理就敲开他家的门,起床、换衣服、做妆发,裴听颂并没能睡个安稳觉。出门前最后一秒,他把礼物盒从空的垃圾桶里拿出来扔进抽屉,然后浑身低气压地出门,一路上谁也不搭理。

各个部门协调统筹,各种角度的镜头疯狂移动,忙碌的身影,炫目的舞台光,无数个日夜交叠出的终曲终于奏响。

兵荒马乱的后台,裴听颂站在彩排过无数次的升降台下候场。

这里灯光很微弱,黑暗让人心情愈发糟糕。

冥冥之中好像有某种感应,裴听颂抬起头,等了很久的那个人忽然出现,径直朝他走来。

裴听颂极力劝自己忍住。

人都不想搭理你,干嘛管他。

别看他,别过去,别问话,就这样吧。

fuck.

他终究没忍住,上前想问个清楚。

为什么昨天消失了,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在做什么?

但裴听颂只张了张嘴,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方觉夏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朝他该去的站位走去。

很多种情绪在极短的时间里挤入心脏,挤得他很痛。

裴听颂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贺子炎走过来,和他说了很多话,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贺子炎后来也没再继续,就在他旁边,拿手机拍了一张江淼的背影,被凌一看了个正着。

“火火居然还没交手机!”

声音很大,不远处的江淼也回了头,但他似乎没听到内容,叫了其他所有成员一起过来,率先伸出一只手,“咱们一起打个气?”

“好!”凌一眼疾手快把手放上去,但被贺子炎拍开,“你火哥还没放呢,有没有礼貌?”

“淼淼他打我!”

路远把凌一不安分的手按住放在贺子炎手背上,也顺便摁住他的手背,“赶紧的,一会儿上场了!”

说完他看向方觉夏,“觉夏,来!”

“嗯。”方觉夏将手放在路远手上。

“觉夏手可真热乎,我快冻死了。”路远说。

最后自然是裴听颂,他强撑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也并不想碰方觉夏。

“几岁了还玩这个?幼不幼稚。”

“哎呀你急死我了!”凌一一把拽住他,强行抓他的手摁在方觉夏手背上。

裴听颂愣了一秒。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方觉夏的体温。

很烫。

原来他不是冷冰冰的。

但这交叠过分短暂,他们被牵着走,在一二三加油的口号喊出后便摇晃着松开,方觉夏转身走到自己应在的位子,精准到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

倒计时开始,舞台上方已经传来熟悉的古筝曲,耳返里充斥着节拍器和导播的声音。他们为此训练过无数次。

裴听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摊开后握紧,心跳加速。

从这一秒开始,他好像真的要步入新的人生。

混乱的十七岁,有叛逆,有愤懑,也有年少轻狂后的懊悔与无措。

倒计时开始之后,命运打开新的闸门,洪流涌入,一切陷入一场如万花筒迷幻的漩涡中,不受控,也都不重要了。

升降台缓缓上升,追光下,裴听颂不由自主看向最中心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家伙。

他忽然就泄了气,竟然开始想象方觉夏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今天就算了。

明天再继续讨厌他吧。

追光下,方觉夏下意识向右望了一眼,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潜意识好像在找谁的身影。

茫茫黑暗中,他的视力忽然间变得极好,仿佛能清楚地看见裴听颂不驯的眉眼。

今天的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不知道腿伤怎么样?撑得下来吗?

明天找个机会问问吧?

场地很小,粉丝也不多,置身于冷嘲热讽的莫大声浪中,这六个人依旧拼尽全力给一个完美的出道舞台。

练习过无数次打招呼,这一次最大声。

“大家好!我们是——kaleido!”

·

盯着视频中那个腼腆的自己,方觉夏有些出神,已经忘了是在直播,直到身旁的江淼笑道:“我们五年前连打招呼都有点结巴呢,是吧觉夏?”

他这才回神,点点头,“对啊,我当时状态不好,把之前准备好的自我介绍都忘了,当时是临时发挥的,说得不太好。”

[怪不得感觉当时异常紧张哈哈哈]

[呜呜呜一转眼都出道五年了,好怀念宝宝们的新人时期]

[觉夏出道的时候就已经是惊为天人的美貌了!]

[诶火哥怎么就开播露了个面,人呢?]

“他说是要去找自己出道那天穿的球鞋来着。”江淼看到了关于贺子炎的弹幕,解释说,“那是他当时自己diy的,想展示给大家看吧。”

说完他自己笑了笑,低声吐槽了一句“小显眼包。”

[啊怎么会这么宠]

[老天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火哥]

[觉夏听到这句都挑了一下眉诶,队友也受不了你们xql一点儿]

“所以出道的东西他还都留着?”方觉夏问。

“留着是留着,谁知道能不能找到呢?都这么久了,估计已经把他和小裴的房间翻了个遍了。”

[出道五周年直播做出道舞台的reaction真的很有感触吧,现在回头看那一天有没有觉得特别遗憾的部分呢?]

正在读评论的江淼看到这条评论,复述一遍后认真思考起来,“其实是有的,我当时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比较轻松地代表团队发言,节奏上也有很大问题,后面专门练习了很多次。”

[淼淼就是世界上最负责的小队!]

方觉夏趴在桌上,眼睛望着江淼,嘴角抿开笑意,“反正我是最怕拿话筒的,能给队长就赶紧给队长。”

“我一直想说,话筒是烫手吗觉夏?”江淼也看向他,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刘海。

[哈哈哈哈话筒杀门面事件]

[觉夏真的永远在听别人发言]

“挺烫的。”方觉夏耸耸肩。

[呜呜呜美人组也好好磕]

[楼上,raplineiswatchingyou]

江淼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其实就在出道日前一天,觉夏突然发高烧。当时他谁也没说,就怕影响大家,自己一个人跑去门诊打点滴,从医院直接去了舞台现场,还是我后来下台发现他直冒冷汗,左手手背发青,才逼问出来了,当时觉夏还要求我保密,不告诉其他人,都烧到39度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天哪,完全看不出来,39度还做得那么好呜呜]

[觉夏真的太能扛了]

[要不是小队,就觉夏的性格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其实还好。”方觉夏并不想让粉丝担心,语气云淡风轻,“老实说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状况了,所有动作都是跟着肌肉记忆做下来的,可能稍微有点体力不支。”

[所以这也算是觉夏出道日的小遗憾吧,要是健康地完成舞台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不断弹出的弹幕里,方觉夏掐巧捕捉到这一条,眼神变得柔软。

“要说遗憾的话……确实是有的,只是和出道舞台无关了。”

隔壁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江淼和方觉夏同一时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我怎么好像听到小裴在大叫,是我听错了吗?]

[不你没有,确实是裴小虎在打鸣]

[卡团是真的吵]

[最安静的两个搁这直播呢]

“我去看看。”方觉夏站起来,离开卧室走到隔壁。才刚到门口,他就听到裴听颂和贺子炎的争吵声。

“还给我!”

“什么玩意儿这么稀罕,快给你哥我看看!”

“看你大爷!”

“哎哟这谁包的啊这么难看,还弄一蓝色小爱心的包装纸呢。你看着这纸都散开了,这可不是我动的手。”

“贺子炎你敢拆我杀了你!”

“好好好,这么对你火哥是吧,我还非得拆开了。”

“你拆了你就活不过今天!”

是不是吵得太厉害了……

尽管劝架是他最不擅长的事,但方觉夏还是勇敢地打开了修罗场的大门。

很合时宜地,一个东西砸到他脚边,正是贺子炎口中蓝色小爱心包装的礼物盒。

他没说谎,礼物盒的确已经破掉,包装纸的缝隙里掉出一张卡片,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to方觉夏】

在他不小心将这几个字念出声后,整个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三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贺子炎,他一拍脑门,低声骂了一句,“草,我就知道……”

面对裴听颂他举起双手,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我走了,拜拜。”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贺子炎现在已经在被鞭尸的流程中了。

等他一走,裴听颂一气呵成地拉方觉夏进来、关门、反锁,还想趁他不备把那个尘封多年的礼物一脚踹到角落去。

但很可惜,方觉夏已经先一步捡了起来。

“给我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礼物盒,眼底的笑意闪烁着些许狡黠,“是什么?”

“没什么。”裴听颂伸手想抢,但方觉夏伸高了手,没让他得逞。

“觉夏……”硬的不行,裴听颂只好使出撒娇的手段,“能不能别这么好奇,还给我吧。”

“你越这样我越好奇了。”现在的方觉夏非常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仰着脸专注地望着裴听颂,语气带了不易察觉的小尾音,“能不能让我看?嗯?”

裴听颂最终败下阵来,丧气地蹲在方觉夏面前,垂着头闷声道:“看看看,本来也是给你的。”

这一句他说得很小声。

于是方觉夏也蹲下来,“那我拆啦?”

“嗯。”裴听颂不自然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盯着方觉夏拆礼物,“包得真的很难看吗?”

方觉夏动作一顿,“不难看啊。”他指了指包装纸,眼神真挚,“蓝色很好看,小爱心也很可爱。”

这样生疏的手法,一看就是裴听颂自己包的。

“哦。”裴听颂没说什么,默默盯着。

“什么时候准备的?为什么不给我看?”方觉夏觉得奇怪,他们在一起之后,互相都给彼此送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礼物,他不明白为什么单单藏着这一个。

拿出里面的盒子,他光是看到上面的品牌就知道有多贵。

“嗯……”裴听颂深吸一口气,“五年前。”

方觉夏忽然抬头,满脸讶异,“什么?”

裴听颂有些气急败坏,干脆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倒出来,“就是出道的时候给你买的,想送给你当出道礼物,结果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你……你不在,我就一直没送出去。”

这个礼物已经成为他难以释怀的心结,即便后来和方觉夏成为恋人,他都无法开口提及,也做不到丢弃,只好藏起来。

有时候偶尔想到,他还会故意对方觉夏开一些恶劣的小玩笑,替当初心碎的自己找回一些慰藉。

的确是非常幼稚的行为。

方觉夏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哦,你好像确实给大家送了礼物,我记得凌一的是一副很贵的墨镜……”

裴听颂赶紧撇清,“也没有很贵。”

“远远和子炎都收到了球鞋,淼哥我记得是头戴式耳机,他现在还一直在用。”

细数完其他队友收到的礼物,方觉夏低头望着这个小小的礼物盒,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我也有啊。”

不知为何,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小角落好像轻轻陷了下去,他小声重复,“我也有礼物。”

“你当然有。”裴听颂脱口而出。

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有。

方觉夏抬头望着他笑,“我以为没有的。”

他当初发现每个人都有,还支支吾吾不敢告诉他,还以为是小少爷捉弄他的小把戏。

“那你当时很难过吧?”听到他能清楚说出每个人收到的出道礼物时,裴听颂就莫名为此心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还好。”方觉夏笑得单纯,“意料之中,我当时知道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我喜欢你。”裴听颂立刻反驳,亲了亲他的嘴唇,抵着他鼻尖低声说,“最喜欢你了。”

“我知道,我说以前嘛。”方觉夏也吻了他。

他低头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只男士腕表,铂金表带配冰川蓝表盘,表盘下端有一块银白色镶钻月相盘。

“你疯了?买这么贵的表送我?”方觉夏想不通,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明明很恶劣。

到底怎么想的?有钱人也不会这么嚯嚯吧?

他伸手摸了裴听颂的额头,怀疑当时发烧的人不是自己。

“你没病吧?”

裴听颂立即反驳,“当然没病了!我好得很。”

“当时挑了好多都不满意,看到这个突然就觉得,就是它了。”

他拉下方觉夏的手,亲了亲,“而且这已经不贵了,我姐想买的更贵。”

“可怕的资本家。”方觉夏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资本家,我是勤勤恳恳打工人。”裴听颂强调。

“是啊,出道的时候还未满18岁的童工。”

“什么童工啊?能不能不要总拿年龄说事了哥哥?”

尽管已经过去五年,但再次看见这块表,裴听颂好像又被拉回到懵懂别扭的少年时代。

他曾在深夜反复盯着这块表看,也许多次想象过方觉夏打开礼物盒的表情,想象他戴上的模样。

事实上,当初的裴听颂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因为那时候的方觉夏从没有对他笑过,甚至不会注视他的眼睛。

他没想过会有今天。

“喜欢吗?”裴听颂问。

方觉夏点头,“嗯,为什么要送我手表?”

“嗯……”裴听颂低头捏着方觉夏的手指,说话的语气变得少了些底气,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我有时候会观察你,我发现你很守时,而且你总是下意识仰头去看练习室的钟。”

偶尔他会看见方觉夏坐在地板上,回头去看墙上的钟,脖颈的线条很好看,带着一层薄薄的汗,在练习室的灯光下微微发着光。

也不知道怎么了,裴听颂总会记得这些很不起眼的细节,全都历历在目。

“你喜欢欢盯着数字,墙上的、书上的,文件上的,我记得有一次上声乐课,你迟到了两分钟,然后一直道歉,结束那节课之后你脸上的表情还是会很愧疚。”

“所以我觉得……你大概会喜欢表吧,你戴上应该也很好看。”裴听颂说完,很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丧气地将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全盘否定,“谁知道我当时都在想什么……”

这些话远远超出方觉夏的意料。

被裴听颂厌恶,说不难过是假的,如果真的没感觉,他不会下意识避开他,不会在后来公司要求组cp之后那么抗拒。

方觉夏从来都清楚裴听颂对他的态度,只是他改变不了裴听颂,只能改变自己。

他努力剪掉不必要的枝桠,努力向上攀爬,尽力避免产生情感上的关联,活得冷漠一些。

原来事实并非如此,从一开始就存在偏差。

回忆里的细枝末节逐渐复原,回到出道前,昏暗的后台,他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但当时的自己高热未退,又因为夜盲看不真切,还以为是错觉。

真实的裴听颂永远是骄傲的、反叛的,笑得张扬,从不正眼看他。

可黑暗中的那个人局促不安,笔直看向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怎么会不是错觉?

方觉夏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只是一瞥,而后径直走到待机的升降台位置。

原来他们错过这么多次。

“对不起。”方觉夏忽然拥住了裴听颂,好像在拥抱当时那个少年。

裴听颂有些愣神,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揉了揉他的后颈,“怎么突然道歉,是我的问题才对。”

他一下一下亲吻方觉夏的头发,“你说,要是当初我把礼物送给你了,我们会不会开始得更早一点?”

方觉夏窝在他怀里笑了,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没说话。

“笑什么?”

“没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裴听颂故意说,“太早不行,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危险还讨人厌的teenager,我替你说行了吧?”

“我可没这么说。”方觉夏抬起头,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在左边脸亲了一下,又换右边亲了一下,“不讨厌,很可爱。”

“可爱什么啊可爱,别胡说。”裴听颂嘴上这么说,却把额头抵过去示意让他亲。

方觉夏当然照做了,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语气轻快,“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他拉开袖子,朝裴听颂伸出手腕,晃了晃,示意他为自己戴上手表。

裴听颂有些恍惚,拿出手表小心地为他戴上,卡扣咔哒声响起。兜兜转转五年,他竟然可以完成年少时的小小心愿。

他甚至得到了更多。

“你不说点什么吗?”方觉夏望着他笑。

裴听颂也笑了,挑了挑眉,“嫁给我?”

“喂。”

差点挨打。

“错了错了。”裴听颂立刻求饶,换上一副非常正式、非常真诚的表情,笑容收敛,眼睛很亮,“不开玩笑了。”

只隔着一层门板,外面是队友们为了五周年和圣诞节的庆祝活动激烈讨论的声音,吵吵嚷嚷。凌一大喊着说外面下了雪,凌晨可以去堆雪人。

房间里很静,裴听颂提前布置了一棵迷你圣诞树,上面挂满小灯,最顶端是一枚发光的月亮。

两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短暂地变成水晶球里的小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望着彼此的双眼。

裴听颂握住方觉夏的手,看了一眼他手表的时间,然后开始胡言乱语,“好的,现在是2023年12月25日。”

他笑得孩子气,仿佛真的回到十七岁,“方觉夏,出道快乐。”

方觉夏凑近,吻了吻他唇角。

“出道快乐,裴听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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