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敖霄已经控制住自己仿佛要与人拼命的神情,贵妃仍旧被他冷峻肃杀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敖,敖将军怎么在——”冠军侯身上仍然散发着黑气,语调却平静无波,他将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向脸色微青的贵妃施礼。“臣想起在医馆内还落下了一样东西,又不敢打扰贵妃娘娘诊病。所以就站在这里等了等。”
贵妃绞紧了手中罗帕,缓缓吐了口气,只觉得背后冷汗直下。原来庄子萱毫不畏惧她的权势与威逼不是没有理由,敖霄的刀剑险一险就要出鞘。惹到了冠军侯,那后果——贵妃不忍再想,带着福安和一众武夫,迅速的离开了庄家医馆。庄子萱站在门口目送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酸痛的膝盖,转头向着敖霄笑道。“这位贵妃娘娘的火气大是大,可惜脑子不怎么好用。”
敖霄检查了一下,发现庄子萱确未受伤,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犹然发涩。“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险些就没命了?那福安下手黑是出了名的,曾经有一个犯了错事的宫人,被他一巴掌打落了半边的牙,你今日逞能又是为什么?何故要支开我?”
“女人之间的事,还是女人自己来解决的好,侯爷若是插手进贵妃对我的发难,事情只会更难办。”
庄子萱看着敖霄眯起眼睛,顿觉心情大好,笑吟吟道。“与其等到那几个抠脚大汉趁侯爷不在时,对我家医馆上下其手,不如就在人前震慑他们,告诉他们即便冠军侯不在我庄家站岗,也没人欺负的了我。”
敖霄看着她仰起脸来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的脸皮现在已经比城墙厚了,你可知道贵妃今日为何要对你发难?”
“自然是为了柴恢来的,她一门心思认定我勾引她儿子,我有什么办法,也罢,为了避嫌,下次在医馆门口贴上柴恢不得入内的告示好了。”
“你把这事想的可太简单了。”
简单?庄子萱有些困惑,难道自己还有些什么事疏忽了?“你没听见她说,若是你敢阻拦林小姐和柴恢的婚事,就绝对饶不了你么?”
“贵妃娘娘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他们两个一个酒囊饭袋,一个绿茶白莲,天造地设的一对,拆都拆不开,谁能阻拦的了?”
庄子萱不咸不淡的回答,抱着手臂懒懒的晒太阳,柴恢的那些破烂事,她是真的不想管。不料敖霄压低了声音道。“若仅仅是争风吃醋的事,我也犯不上这样悬心,你没听说,近来京中传闻,说七殿下因为你在金鹤池救了他的命,回想起你素日的诸般好处,决定给你应有的名分,要回到庄家来求娶你?”
庄子萱本来斗赢了贵妃心情大好,听见敖霄这样讲,忽然笑不出来了。“有这等事,这样的传闻我怎么没听说?”
“你知不知道一旦相府千金和七殿下的婚事告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庄子萱发热的头脑迅速的冷静下来,敖霄说此事无关风月,证明它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晦暗的多,难道是——“总不会,这事和赵元稷也有关吧。”
她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便被敖霄一把捂上了嘴。“你近日来说话越发没有遮拦,现在全京城都盯着你这医馆,可不能掉以轻心。”
庄氏医馆被监视,这事不是什么新闻,可是几个皇子和皇帝贵妃都盯着她,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吧。“虽然隔墙有耳,可是我庄家医馆的墙好歹也是不透光的,总不至于这几句话都被人家记录在册,难不成我一天出恭几次他们也知道?”
“孺子不可教!”
敖霄拧紧眉头甩了甩袖子,将她拉进了屋子里,两人坐在被那几个壮汉翻乱的书卷堆当中,颇有些暗室之谋的意味。敖霄信手从旁边扯过了一张纸来,提笔写了个大大的“林”字。又在一旁写了个“恢”字。“七殿下的这门婚事,其实是太后和贵妃娘娘策划已久的,若他与林家结为姻亲,等同于是让林丞相上了他的这条船,如此一来,太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太子?敖霄一语点醒梦中人,庄子萱只觉得心中通明雪亮,轻声追问道。“侯爷的意思是,是太子在京中散播谣言,要挑拨林若敏和柴恢?”
庄子萱话音未落,就见敖霄又虎起脸来,补充道。“侯爷你先别生气,我知道污蔑储君是要掉脑袋的,况且太子殿下大可不必用如此龌龊的手段——”敖霄沉吟了片刻。“未必是太子,光复会,赵元稷,谁都有可能,甚至陛下,也有可能。”
“什么?”
“自古以文制武,我朝也不例外,从前敖家在外,林家在内,丞相是陛下最仰仗的权臣,若与林丞相离心,那对于陛下来讲,如断一臂。”
庄子萱点点头,忽然理解了乌眼鸡皇帝不愿林家女儿嫁给柴恢的理由。“柴恢虽然草包,可他毕竟是根正苗红的皇子,林丞相的手里拿着这颗棋子,难免会有逼宫篡权的嫌疑,所以——”她抬头望向目光深沉的敖霄,两人异口同声道。“陛下也想让这婚事,办不成。”
——难不成你现在翅膀硬了,朕已经做不了你的主了?难道你的婚事,比朕的性命还重要?回忆里乌眼鸡皇帝满脸暴戾,阴测测的目光直穿云幕。那时庄子萱还为理解,他言语中的含义。这本应当是极为严重的警告,可惜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出来。“所以现在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将你赐给七殿下了吧。”
敖霄再次提笔,在“林”与“恢”之间,补上了一个“庄”字。庄子萱的肩膀抖了抖,只觉得脊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我明白了,原来陛下指名赐婚,就是为了让柴恢娶不了林若敏,原来我庄家,只不过是他的一枚弃子而已。”
庄子萱目光沉下去,心中的怒火灼灼燃烧。乌眼鸡皇帝好歹毒的心思,他让庄家夹在林谢和七皇子中间,丝毫不介意将庄家放在火上烤,目的只是借机巩固自己的权势而已。原来庄家一开始,就被卷入了这宫闱的争斗之中了。敖霄见她脸色难看,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低沉柔和。“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情况危机四伏,我想这些前因后果,你还是知道一些的好。”
庄子萱感激的点点头,握住了敖霄的手。“多谢侯爷提点。”
她呆坐了片刻,努力消化这庞大的信息,忽然间,一个问题闪过脑海。“侯爷,既然陛下这么讨厌这桩婚事,那么七殿下悔婚的当日,他为什么不拒绝收回成命?”
“因为当日太后在场,陛下忌惮太后的权势,还有你,你不是也想要成人之美么?”
庄子萱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怪不得乌眼鸡皇帝三番五次给自己找不痛快,谁都不会喜欢不听话的棋子的。可怎么到头来什么黑锅都成了她的?柴恢近来三番五次的纠缠她,倒在其次。要命的是自从他来医馆诊病,庄子萱的麻烦就从没断过。先是林氏姐妹,现在又是贵妃,合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从婆婆到儿媳妇。上上下下都是喜欢闹事的主。门外脚步声又响,庄子萱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不知这次找麻烦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