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萱被带到坤宁宫的时候，见躺在榻上的皇后正捂着脸哭泣不止。“娘娘不可以流泪，奴婢听小庄大夫说，那药本就是为了疏通经络，保护眼睛的，这才刚服了药，怎么能哭呢？”

“皇后娘娘，臣女庄子萱，特来为娘娘诊病。”

皇后听见庄子萱的声音，止住了悲声，她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庄子萱在内臣的示意下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娘娘，您的眼睛，好些了么？”

只顷刻之间，皇后就恢复了往日的威仪，若不是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庄子萱几乎看不出她方才哭过。“是小庄大夫来了对吧，我能看见虚晃的影子，你今日是不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衣裳？”

“对，是的！”

庄子萱欣喜若狂，心脑血管造成的眼底出血，会导致失明，这种失明治愈的机会很小，可皇后竟然回复了一点视力，虽然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和颜色，但这恰恰证明她正在痊愈。“皇后娘娘只要静心安养，好好休息，恢复视力便是指日可待的事。”

“可我现在觉得，看不见倒比看得见要强些。”

皇后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谢谢你，你给本宫的药，很有效，小庄大夫想要什么赏赐吗？”

看着皇后愁苦的面容，庄子萱不由得内心一阵酸楚。“娘娘上次的回护之恩，我还没有好好谢过，怎么敢再要赏赐。”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在这宫中，太正直的人会遭人嫉恨，在宫外，太耿介的人反而会被嘲笑。”

“娘娘有识人之明，可这正直耿介，我担不起，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而已。”

“普普通通？”

皇后笑着一下接着一下摇头。“不是的，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根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庄子萱心里咯噔一下，皇后这话说的实在让人心惊，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可皇后这一句话，却将这事提了起来。庄子萱感到头痛欲裂，不住的吸气。皇后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眼帘渐渐低垂，呼吸也清浅起来，终于睡着了。庄子萱替她施了一会针，又命人煎药。默默帮助她的，仍只有皇后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宫女。“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

“小庄大夫，这事你就别问了，是前朝的事，和我们没关系的。”

庄子萱皱了皱眉头，心想别啊，我这瓜吃的正起劲，顺便还能找病因，你这不说了算是怎么回事？“内贵人要是知道，就请告诉我吧，说不定对娘娘的病也有助益。”

那大宫女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小庄大夫知不知道，下个月初九，公主就要出嫁，和她一起的，还有林家大小姐林若敏，一个嫁给赵国太子，一个嫁给七殿下，这两门婚事，要一起办。”

“一起办？那也是好事啊。”

“姑娘有所不知，公主一旦出降，就要跟随赵太子归国，皇后娘娘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了，而与此同时，七殿下要与林家女结亲，那他在朝中，就相当于有了林相的支持，常言道母凭子贵，太子殿下的地位岌岌可危。”

庄子萱明白了，对于皇后来说，这两个喜讯无异于两个噩耗，一个是与自己的女儿再无期会，一个是自己的儿子遭遇巨大的威胁。而她虽在中宫，却没办法对自己的孩子施以援手。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事，这乌眼鸡皇帝真的是不做人，连亲生的儿子和女儿都要算计克扣一番。想到这里，庄子萱默默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可帮你的，只能尽力医治娘娘，明日就是千秋令节，就请你代替我，向皇后娘娘转达祝贺吧。”

“哎呀，姐姐明日要做寿，怎么能少了妹妹的贺礼呢？”

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只见登华宫贵妃满头珠翠，浓妆艳抹的走了进来。庄子萱吸了吸鼻子，她身上的香粉用的是十足十的量，呛得人几乎打喷嚏。皇后听见贵妃的声音，从榻上支起身体。糟了，贵妃还不知道皇后眼睛看不见这件事，得想办法隐瞒。庄子萱于是朗声道。“参见贵妃娘娘。”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庄大夫，得了个六品的官儿，这说话的中气都足了许多，可惜你和你爹还差得远，想要熬成个正经的通判，还得个十年八载的。”

庄子萱对贵妃的奚落沉默以对，她知道，这坤宁宫真正的主人，还坐在榻上。贵妃转头看向帘幕后的皇后，笑得十分妖调，敷衍的施礼。“淑儿大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家恢哥儿也是，这宫里是双喜临门，明日姐姐千秋华诞，妹妹特意来给姐姐道喜，顺便带些上等进补药材，来给姐姐补补身子。听说姐姐近日眼睛有些不舒服，可好些了？”

贵妃姐姐妹妹的一气说完，不住的向帘子内张望，皇后面色淡淡，垂目微笑，脸上的泪痕已然凝干。“贵妃是好心，本宫已经无恙，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儿媳妇补补吧，本宫听说南宁郡主前几日衣服穿得单薄了些，染上了风寒，正是该好好调养的。”

庄子萱微微勾起唇角，心想这皇后看起来温和，说话却也是有些厉害的，这话分明在暗示林若敏在演武场的丑事。果不其然，贵妃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她甩了甩头，又一阵黏腻的香味“皇后娘娘，有病就要抓紧医治，不要硬撑着，妹妹也是心疼姐姐，我看这六宫的事务实在是繁杂，不如就让妹妹替姐姐管几日，姐姐好好将养将养，如何？”

好家伙，一句话要夺权。这柴恢和林若敏还没成亲，她就觉得自己背后有了势力，敢和皇后叫板了，庄子萱不禁暗暗为皇后担心。“无需妹妹多劳，本宫的病，已经见好了，你还是好好准备小七的婚礼吧，我看你今天是带了金色的凤钗着了正红的霞帔么？可是真好看呢。”

贵妃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露出了一个惊异的神色，她接到有人密报，皇后的眼睛生了病，不想她竟然隔着帘幕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看得清清楚楚，竟比平常人的眼力还好些。“我这也是随便打扮打扮，这不是赶着要来为姐姐道喜，所以穿的好看一些。”

“国朝有法度，贵妃用正红，凤簪，是僭越，这事贵妃不会忘了吧。”

一句话出口，让贵妃愣在了当场。她没想到皇后会突然发难。想着自己平日里得盛宠，柴恢又马上要娶亲，皇后自然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这话便没放在心上。“陛下都没有说什么，姐姐怎么忽然——”“还有你前些日子，克扣五殿下的生身母亲周才人的俸禄，指使奴婢欺凌她，被五殿下一剑斩杀，这些人现在还囚在慎刑司，这事贵妃总不会也忘了吧。”

皇后这句话说出来，声音不大，却有雷霆万钧之势，贵妃怔住，心想这事怎么会传到皇后的耳朵当中，一回头，看见了站在角落的庄子萱。“是你？是你告诉她的？”

庄子萱皱眉。“臣女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我给你一巴掌，你就想起来了！”

贵妃眼睛通红，举起手就往庄子萱脸上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