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的身形摇晃,伸出手去一撑,面前赌桌上的筹码便散落了一地。“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呐!”
庄子萱冷冷一哼,在一室死寂之中踱步入内,一双墨色眸子在黑夜里亮晶晶的。“有人说诸葛多智而近妖,我不如孔明,也当不了什么妖啊神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从阎王爷手里多抢几个人!”
众人见庄子萱活得好好的,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庄子萱在他们眼中还真成了半神半仙,刀枪不入,烈火不可焚。没人接话,庄子萱也不客气,直接找了一把椅子气定神闲坐下。“现在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眼下这个时辰就算想出宫去也做不到,我看这太医署值房的茶水,成色不错,想在这太医署讨杯茶喝,不知道各位大人许不许?”
她对菡萏馆发生的事宜一概不提,反而让人心里没底,上上下下都忐忑不安,对她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胡太医强笑着道。“小庄大夫这话就说的太客气了,都是同僚情谊,何必如此拘礼,我这里正好有上好的六安茶,还放了些决明子在里面,最是平气压惊,正好请小庄大夫一同品鉴。”
“那便多谢胡太医了。”
刀光剑影到了嘴边成了盈盈笑语,主宾其乐融融,凝滞的气氛重新开始流动。一众人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就听得后堂一阵闷响,如同铜锤击在蒙了湿布的鼓上,如同催命一般。胡太医本就难看的脸色陡然又是一变,那声音方向正是绑着沈啸的所在,他眼一横,给身边的一个御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连忙道。“哎呀,有件事我给忘了,这后堂的窗户还没关,怕是要跑进来猫儿了。”
他偷眼观察着庄子萱的状态,三角眼叽里咕噜乱转个不停。“天气冷了,好些个猫儿往屋子里钻,也是恼人的很.”“黑猫白猫,能逮老鼠便是好猫,只是有的时候,这猫比老鼠还可怕,本该捉老鼠,却打翻了器具,损毁了财物,你们说这样的猫,该不该留着呢?”
庄子萱明显话里有话,那御医去了便没了音,胡永禄如坐针毡,尬笑了几声附和道。“那肯定是留不得,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这猫放着不能抓老鼠,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自然是留不得了!那同样的,若是人吃着俸禄不干人事,是不是也不能留?”
庄子萱声气一变,脸上一点笑意也无。“你……你想说什么?”
胡太医的声音都开始发抖,可面上仍是一副不愿服输的表情。还真的是不见亲棺不落泪啊。庄子萱冷笑一声,双手击掌,清脆的声音在值房内回荡,只见柴爻从后堂走出,手里提着个绿袍官员,正是胡太医方才遣走的那人。他眉峰一凛然,将那人狠狠贯在地上。“我方才去后堂时,这个人正在把同僚绑起来给他灌药,被我撞见了还想跑,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那绿袍的御医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他虽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瞟着胡永禄。“哎,你看我干什么啊,说!你为什么要戕害他!”
胡太医反应够快,急着撇清自己的干系,可庄子萱但看这情形,心下早已明了大半,好家伙,直接倒打一耙,过河拆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记得你是叫梁成栋是吧,梁大人你别怕,告诉我实情,你就可以减免些罪责,到底是——”庄子萱还未说完,胡太医便提高了声音忙不迭的打断。“梁成栋!你怎么回事,那沈啸平时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得罪你了你竟要杀他?你这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人,不伏法还想狡辩!”
胡太医抢步上前,一脚踢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他的脚被柴爻用腿挡下。“哎呀——哎呀疼死我了……”胡永禄疼得满地打滚,就好像他刚才踢在了钢板上一般。“梁成栋,你说,是不水胡永禄只是你毒杀同僚,为了隐瞒他蓄意纵火一事?”
蓄意纵火,毒杀同僚,这无论是哪一条都是死罪,梁成栋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叩头不止。“是下官与他素有龃龉,我看不惯他,想让他滚出太医院去!和旁人无关!”
庄子萱微微一皱眉头,到了这步田地,这人竟还将罪名往自己的头上兜揽,可见这梁成栋的把柄或是家人握在胡永禄的手中,他有所顾忌不敢说出实情。“好,看来非三木加身不能逼出你的实话了,金吾卫何在!”
柴爻喝了一声,几个军士上来,就要给这梁成栋上刑,庄子萱看着他的脸上,似有悲愤之意,忽然心中一动,转过头看看柴爻。“殿下,圣节当前,重刑迫供,恐怕不妥,那个被灌药的人现在何处,把他带上来问话不就都清楚了么?”
柴爻面色一滞。“我去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那人半口药已经喝下去,不过还好他已经吐出来了,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胡永禄闻言,忽然不慌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稳稳当当坐回了那把椅子,脸上泛起笑意。“我想小庄大夫兴师动众的带了金吾卫的军士来,未免有点过于小题大做,要我看这投毒的人和这中毒之人无非是个人恩怨,拉下去问清楚就好了。”
“恩怨?恐怕恩怨并不在这两个人之间吧。胡太医,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心怀阴诡之事,作乱之人,终将被惩罚的!不会——哎,小庄大夫你去哪?”
庄子萱不想再听柴爻高谈阔论,她现在只想看看那个被下毒的人状况。廊下院落当中,沈啸扶着墙呕吐不止,两边的金吾卫对着那堆秽物直皱眉头,可庄子萱却面无表情,她走过去递上了一杯茶水道。“他们想要害你,不是个人恩怨吧。”
沈啸回头看看庄子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只发出了喑哑的呻吟声。不好,是哑药!庄子萱低头一看,他呕吐物中夹杂有血迹和组织,根据气味,应当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药物,难怪只要一口下去,人就说不出话来。如果不及时治疗,沈啸的声带就要被完全腐蚀了,甚至还可能危及生命。